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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意村庄

2009-08-13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周凌云 我有话说

乐平里,是诗意的村庄。

鸟儿从村子上空飞过时的声音是诗,反复的鸣叫就是平平仄仄,爪子在空中抓过的痕迹,很像我朗诵楚辞时用钢笔画过的红杠。乐平里的鸟儿很多,从这片林子飞到那片林子,从这间屋的屋脊飞到那棵树的树梢,带来一股一股的风,哗啦啦的,像快速翻动的诗页。村子里的炊烟很美,绸缎一般秀

逸,没风时,一律向上,来风了,几家的炊烟便缠在了一起,好像有解不开的情或仇。秋天的红叶,从山顶到山脚,红彤彤一韵到底,这是红艳艳的诗火辣辣的诗。深秋,柿叶落尽,删繁就简,柿子是满天的星星,吊在村庄的上空,它的红,不浮躁,不虚华,是村庄即将进入冬天的诗眼。假若有点小雪,诗意就更绝妙了。红柿像隐士,退在雪的氛围里,最多露一点点红晕。小雪进入大雪,只是诗句的一个逗号。大雪纷飞过后,村庄干干净净,如同最简洁的素描。村里的桥下已没有水,但有被诗意覆盖下的闷响。那座通往屈原庙的吊桥,留着深浅不一的足迹。吊桥在雪天偶尔也晃动一阵子,风却刮不动它。诗句如果太有规则就平淡无奇,村庄的房子也一样,在一条线上排开,就少味道少灵气。还好,乐平里村民的房子,在斜坡上韵味十足地分布着,上下错开,左右挪动,真有些像诗的长短句呢,尤其卧在雪境里,就是一幅幅钢笔画了。即使孤单的几间矮房子蹲在广阔的背景下,也是最美的风景。屈平河是条容纳百眼泉水的小溪,干净得

像少女的脸。小小的卵石在水里晃动,鱼儿往来翕忽,影影绰绰的其它微小生命也很繁忙,活得似乎比人类快活。屈平河整天学着山上的鸟叫,很顽皮,虽然学得不是很像,但从不疲倦。就是这条屈平河把乐平里的一片沃土自然撩开了,像一个空空的段落把诗分成两阙。

靠一边的阡陌纵横,堤坎参差,田亩就像月亮弯弯,牛儿不用鼻绳,自由自在来来回回地犁地,身后就吐出一道一道诗行,农民则在里面撒种。这些种子就像汉字,很熟练很准确地落进诗行里。种子也撒得艺术,有时超过人的头,有时飘一个大的弧线。最成熟最饱满的种子,在诗行里吸吮生活底层的肥力,明年不知要长成多么壮实的禾苗,收获多么丰硕的粮食呢。屈平河的另一边,是“井田”,规整有序。如果说河那边像新诗的布局,这边就是格律古韵。“井田”里开金黄的油菜花长金黄的稻穗,特别好看,遍地满是黄金甲啊。一朵油菜花、一弯稻穗就是一个韵脚,它们又联合无数的韵脚押在齐腰深的空间、押在眼光的尽头,真是让人陶醉和震撼。浓郁的香气却不能一直压缩在齐腰身的空间,它漫过人头,向空中膨胀,向斜坡爬行,一直爬到一个叫兰花的小村。

从屈原庙向上看,兰花村确实是个小小的村落,它只是乐平里的一个山坡,住百十户,全是徐氏人家。一山坡的人家,血脉里畅流的是不是屈原的精血呢?坡上也有一些写诗的人,都是泥巴杆子诗人,学写屈原的骚体诗,挺执著的。房子密密匝匝,黑瓦白墙,都在朝阳处建挂一个晒楼,这是极有诗意的建筑,是对美丽的装饰,是整个村子的点缀和落款,就像一幅国画的篆章。传说屈原在这个坡上种过兰花栽过橘。现在,橘遍山都是,房子与房子间也都一片一片的。橘,这种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果子,已跑出《橘颂》之外,发挥着诗歌以外的作用――甜村民的嘴,鼓捣他们的腰包。可惜兰花已退回到《离骚》中去了,已回归于它的文化。什么时候能重新嗅到兰花的香气就好了,让它们入诗入画,进入村庄的角角落落,使这个村庄更加诗意盎然,更加浪漫恬静。

乐平里,山水灵光,云雾飘渺,处处都是梦中的图景。多次看过它的风光和风水,我终于明白,这个地方为什么会诞生一个伟大的诗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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