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杉树/戴星星的峨冠/出神地守着//饮水的山群//东边的鸡鸣/亮得像茶树//黄昏晃动前//有一只鸟/化名太阳――这是诗人普冬的新诗集《凤凰丹枞》里奉献给我们的闪耀着象征主义思想光芒和浪漫异彩的诗句。大自然安详,静穆,辉煌,山水风物,乃至一草一木被诗人赋予生命,像我们所经过的牧场神秘,熟悉然而生机勃勃。
对诗意本质的理论探索与作品诠释是普冬对诗歌艺术不可忽视的贡献。在他看来,诗意本质上是人的本质力量与理想生存状态在对象中的呈现,映射与联动。诗歌正是借用语言的象征性,勾勒画面,放映影像,饱含感情,弥漫情绪,以美的方式引领心灵摆脱束缚跨越时空,洞见物的本真、人的本真、世界的本真,从而抵达诗意的内核。普冬牢牢把握了诗歌这一隐秘逻辑,纵使天马行空,诗意也漫而不散。
它美丽眼睛/头顶噩梦/也不交出光束//便喋血如花/箭镞点亮胸骨/走成为必须//前方是一条河流//请温柔放开手//因为它追着星星/你搬得树林/你搬得空谷/无法改变它留下心来//夜在前方闪烁/有一棵白尾蓍//仅仅一棵。草原那末谧静(《狼》)
三行一小节,韵律整齐,星星一样排列的文字洗练精准温厚铿锵,不平淡亦不夸张,恰到好处地展现一种节奏,一种力度,和韵味。狼常以凶残和敌人的形象出现在我们认知中,含而蓄势的寥寥数字,充分展现狼的悲惨遭遇、无可奈何的前程与顽强的生存意志,便悄然构架起人性与狼性的同理情怀。又恰能在严峻的时刻提示读者遥望天空与旷野,归位于天地,反省人类与其他物种的关系,舒展胸怀,苏醒悲悯万物之心。首尾场景循环关照,有力地聚拢复杂的情感并将它们引向和平与安宁。整首诗十分艺术地营造出定格的画面,流动的时空,绝决的意志,无边的情怀。
对诗意内核的丰盈与扩张,普冬凭借的是饱满的情感和深邃的思想。大爱与大恨,激情与柔怀,皆源自性情与性灵。
“生命不过是藏银的一碗酥油灯盏。/点起来!如若彗星,划过万马齐喑的札达林,//宁肯,/坠落在日喀则法物/背面漆黑的,夜空。/啊兄长://点水,/也是哈达!也绝不,像那/紫蓝的牡蛎自杀在万劫不复的深海”(节选自《生命的核心部分・致诗人昌耀》)全诗落笔于昌耀苦难的一生迎娶妻子的幸福刹那,抒情如火山喷发伴随深泉呜咽,令人慨叹时代与个人命运的交错纠葛,慨叹生命在痛苦与幸福交织中的纯粹与坚韧,如题记所引,“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我们就会纯洁得不能再纯洁了。”
诗意的翅翼翻飞,是因为诗艺赋予了她飞翔的力量。普冬借用黑格尔的话强调,诗歌使我们欢喜,“不是因为它很自然,而是因为它制作得很自然”。并以自己的创作实践证明黑格尔的断言:诗歌是最高的艺术形式,一切艺术技巧都可以为诗歌创作服务。普冬的诗歌令人如此惬意痛快,大抵是因为他的诗艺大巧若拙,将诗、乐、画、影像诸种艺术要素信手拈来,融合在一起,赋予任何所指向的内容以最贴切的形式,生成凝聚又发散的浓烈诗意。
“大巴山的儿子/穿过沂蒙风雪,长城上下起伏的硝烟/泥土干涸的眼睛!//你,大踏步走来/点燃手上那支烟/面对海空,站成一座礁石?//――前进是,硬道理!”(节选自《中国,你好――兼怀邓小平》粗粗几笔勾勒出小平的历史和中国的历史,将他朴实的伟岸,坚定的信念,和我们的希望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类似地,画面聚焦、人物塑型与故事延展,使得整首诗深情奔放,如江河之倾泻,又不失婉约清丽,辉煌壮丽地叙述了一代伟人对中国社会变迁的贡献。没有出现一处政治概念,却将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政治家、领袖的哲学观念、政治理论、方针政策展示无疑;没有一句直白的歌颂,却将小平心系于民的伟大品格以及不屈傲骨坚定意志详尽道出。字里行间清晰流露作者对小平的敬意和对国家命运人民冷暖的深情关切。
普冬的诗即是歌,每一个字符就像音符,浸透着音乐的旋律;普冬的诗即是画,人物或山水,写意或写实,都成水墨油画或雕塑;普冬的诗即是影视,镜头变换,星转斗移,幕幕复幕幕。娴熟的诗艺收获诗歌的千姿百态。普冬的诗歌,有的像浓春盛夏怒放的花朵,热情豪迈一飞冲天,如长诗《春节序曲》;有的像秋风里枝头坚挺的一枚黄叶,缠绵悱恻,如短诗《存在》;有的像寒冬傲枝上幽香的梅,历经苦寒信念坚定,如《哦,我亲爱的纳木错》;有的史诗般厚重,如《阿尔罕布拉宫回忆的回忆》;有的情深似海,如《父亲》;有的轻歌曼舞,如《阿娜尔汗的秘密嗯》;有的空灵飘逸绝美,如《般若波罗密多的月亮》……
诗歌正如普冬呈现给我们的那样,是感性与理性的直接沟通,具象对抽象的直接抵达,个性与共性的直接融合,语言对心灵的艺术表达。它领着我们分享智慧、追随自由、爱与永恒。诗歌,是灵魂在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