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庆云有个特点,就是看病时让病人觉得踏实。
有啥别有病,有病愁煞人。这位北京医院骨科主任、北京大学医学部教授,怎么就能让病人感到踏实?
病人给的回答五花八门,稍加归纳总结,不外乎医术高和服务好这两项。
乍眼看来,这不是什么高深的学问,但医术高可以缓解患者生理上的疼痛,服
见人一脸和气,捧着一片仁心,再加上怀有一身本领,49岁的“山东大汉”薛庆云在医疗领域摸爬滚打30余载,实践着医者的神圣职责,抚慰着病患的苦痛创伤,也为后学竖立起为医者的标杆。
“佛心神手”,这是病人送给他的金匾
薛庆云做事爱动脑筋,手也巧,所以当年骨科的老专家都愿意带着他工作。这也使得他有机会博采众长,手术条理清晰,技巧日渐精进。外地来进修的医生给他的手术编了顺口溜――“不慌不忙,时间不长”;病人对他的评价是手术效果好,恢复快。还有病人送来了“佛心神手”的匾额。
薛庆云说,“佛心神手”实在是太高远了,我连“佛心鬼手”都赶不上,可以作为目标吧。他常说:骨科是一个病人要求高、手术风险大的科室,你以前手术没出问题不代表今天手术不出问题,现在手术不出问题不代表将来手术也不会出问题。他经常对同事说:北京医院骨科追求的是治疗成功率,不要想“四两拨千斤”的巧事,我们要有“千斤拨四两”的充分准备,才能让病人安全,家属放心。
北京医院骨科中老年病人很多,除了骨科疾病,常常合并有心肺或脑血管的问题,手术前后的治疗和护理比较困难,有的医生不免抱怨。薛庆云却不这么看――“咱们医院有很好的手术室麻醉科、心脏科、呼吸科、脑血管科和康复科,有治疗老年病人的丰富经验,这些兄弟科室可以帮助我们使骨科病人的手术治疗更成功,更安全。我们要充分利用这些资源为病人服务。”
军人家庭走出来的医者
小时候,薛庆云对医生的第一印象很简单,“打针的”。
但随着慢慢懂事了,医生的形象开始变得神奇。“小时候在山东老家,我听说有人生病了,很痛苦,都不行了,但医生开了点药,他一吃就好了。”
神奇倒是神奇,但薛庆云没有想过自己要从医。他的父母都是“老革命”,父亲在部队服役几十年,后来转业到地方,在当地担任要职。上世纪70年代有些大学生分配进城,但爱人还在乡村,生活上有诸多不便,工作也不安心。他的父亲在即时特殊的时代背景下,顶着压力,无私地帮助部分工农兵大学生解决配偶进城问题,并且从此和他们成为了朋友。
大学生们深怀感激,使得他家成了“工农兵大学生之家”,他们经常来串门,聊天,包饺子,其乐融融。他们身份各异,其中就有医生。
1978年,薛庆云参加高考,要填报志愿。这些医生极力建议他报考医学院,结果老师不同意,建议他学习理工,他也在犹豫。
这时父亲发言了,他尊重薛庆云的选择,不过他觉得给人家看病是件好事。别人那么痛苦,通过你的努力,别人就不痛苦了,这样的事值得去做。
父亲的话重千斤。薛庆云没有了犹豫,报考了山东医科大学医学系(现为山东大学齐鲁医学院),结果一举考中,踏入了医学的大门。“医生是帮助患者解除痛苦的,这是父亲对我的嘱托,这个理念虽然朴素,但蕴含着他的期待,所以一直镌刻在我的脑海里。”
要帮助患者缓解痛苦,首先要练就非凡的能力。办法就是学习,刻苦地学习。于是,不断充电成了薛庆云生活的主旋律。在上大学时,他是学校图书馆的常客。在医院见习期间,他随叫随到,不讲条件,不计报酬,默默地学习,悉心地领会。上世纪90年代他先后到日本、德国等地学习关节外科的先进技术。40岁时,已经是主任医生的他,又跑到丹麦奥尔胡斯大学医院攻读博士学位,研究老年人骨科疾病,尽管当时他在国内骨科研究领域已经颇有成就,但他还是坚持要了解国外先进的教育体系,要学习外国人是怎样培养博士的。
学习的结果是他不断地实现着突破。1998年,他与人合作在《中华骨科杂志》上发表了一篇题为《肩关节镜对肩部疾病的辅助诊断和治疗》的论文,这是我国首篇系统地论述肩关节镜运用的文章,把肩部疾病治疗引向了全新的领域。同时,他与人合作编写了《肩关节外科学》《骨与关节损伤》《老年医学手册》等著述,拓宽了骨科研究方法,并尝试以“大专家写小文章”的方式,积极参与骨科疾病预防知识的普及。
“别急,这是医院,不是法院,我们商量着来”
除了在医术上必须拥有过硬的本领,还要有一颗慈心。想患者所想,急患者所急,薛庆云总是把患者摆在第一位。
接受采访时,薛庆云原本不出诊,但有病人硬是闯将进来:一个中年妇女晚上遛弯时摔了,脖子疼。到别的医院做检查,医生的诊断是没什么大碍。但没过多久,两只手就不会活动了,就慕名来找薛庆云。他耐心地询问病情,哪知这位妇女情绪激动,只关心一件事:“大夫,我不要动手术啊……能不能不动手术啊……”她怕!
“您别急,这是医院,不是法院,我们商量着来,要动手术我们也得征求您的同意,是不是?再说了,不想动手术,我们也一起想别的法子,你得相信我,对不对?”薛庆云耐心地劝说着。
她的情绪渐渐平稳了。她告诉薛庆云自己以前就患有颈椎病,这是个重要信息,薛庆云一下子抓住了,诊断有了进一步依据。经过急诊手术,病人得到了很好的恢复。
“医生要很仔细,要专心,要善于引导病人说出病情,从他们的零星言语间发现对诊断有用的蛛丝马迹。”
“你把病人当成亲人,病人也把你当亲人”
有人膝关节长了骨刺,想着要锻炼身体,就去爬香山,结果情况糟了。薛庆云依然是“商量着来”:爬山时,身体一直压着膝关节,会使关节磨损加重,不是好事。你可以游泳,身体被水浮起来,用不着膝关节,同样达到锻炼身体的目的。也可以打打乒乓球,只是不要那么激烈,或者练哑铃,让上肢充分运动,也让膝关节得到适度的保护。总之,别做违抗自然规律的事。
通情达理,妥帖得当,薛庆云充分尊重病人。最大限度地为病人着想,这样的理念融进了他的工作中。
以前,薛庆云门诊的时间都在下午。这样,他自己的工作安排起来就很方便。早上查看头一天手术的病人,下午准时出门诊。
一天上午,他路过门诊大厅,发现自己的两个老年病人正在大厅里坐着,吃着面包,就着矿泉水。他们都是老病号了,彼此都很熟悉。薛庆云心里纳闷了:是下午的门诊,他们怎么上午就来了?一问,老两口住在京郊,一大早四点钟就过来挂号,因为来晚了就排不上号了。一上午都只能干等着,但如果再回家就要一个半小时,来回就是3个小时,时间都耗在路上了,他们干脆凑合着填填肚子,等着薛庆云下午的门诊。
薛庆云说:“当时我心里挺难受的,从他们的身上我看到自己父母的影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有些东西无法改变,但是我可以改变门诊时间使他们方便一些。”此后,他把门诊时间调整至上午,并且一直在坚持。这意味着他要比以往提前近一个小时起床,到医院先查房,然后准时到门诊为病人看病。
尽管已经过去多年,但薛庆云谈及此事时还是一脸的深情。
由于北京医院非常重视老年疾病的研究,另外骨科患者大部分都是老年人,所以,薛庆云的病人大多都上了岁数,行动不便。有时候薛庆云就成了他们的帮手,他觉得这很自然,没在意,但有人看在眼里。
有次接诊,老人家刚坐下,就说薛大夫,你肯定是个好大夫。薛庆云一愣:病还没看呢,怎么就有了这么个结论。原来这是位退休医生,她推门进房间时,看到薛庆云正在给一个腰腿不方便的病人穿鞋子,并说:“您慢点,这床有点窄,小心别摔了……”
这位退休大夫说,我从医一辈子,从来没有干过给病人穿鞋的事,你了不起。
薛庆云想,病人腰腿不方便,我就帮他一下,他要是方便就不用我帮忙了,这算不了什么。
薛庆云的确做到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一些老年病人也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有老人家来门诊复查时给他带两个苹果,有的老病人看病时带来了饺子,“知道你中午看病没时间吃饭,我老伴给你包了饺子”。
“你把病人当成亲人,病人也把你当亲人。”薛庆云说。
学生说,薛庆云有“举重若轻”的本领
和谐是薛庆云自觉养成的人生理念。“我小时候一直是班干部,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我身边的朋友或同学之间闹意见,我就感觉很不舒服。总是希望大家在一起和和睦睦的,最不愿意和别人去争什么东西。”
尽力地帮助别人,以礼待人,薛庆云身体力行,他的学生耳濡目染,铭记在心。
研究生尹自龙感慨导师跟病人交流的能力,“他总是能给病人把专业的学术问题通俗易懂地讲出来,让病人一听就明白了。”
一次,有位病人要同时做腰椎和膝盖手术。家属为先做哪个手术争执起来,拿出的方案是先做腰椎手术再做膝盖手术。但病人希望有个解释,为啥是这么个顺序。别人讲得头头是道,病人还是云里雾里。薛庆云跑来帮忙,他打了个比喻:就像一辆车,腰椎就是发动机,膝盖是轮胎。都坏了,你说是先修发动机呢,还是先修轮胎?病人乐了,“手术吧!”
这样的场景,尹自龙一直刻在脑海里,“这就是举重若轻的意思吧!”
但是,在病人跟前一脸和气的薛庆云,在学生那里,却也是认真得紧。
他们师生经常一起讨论专业问题,但他不允许学生说“差不多”或“好像是”。如果谁说某个数据“差不多”,薛庆云就会中断他的讲述,说什么叫“差不多”?你能确定吗?给你三天时间,你去查文献,然后讲给大家听。
他告诉学生,学医不能贪图取巧,“空城计”、“草船借箭”的故事不适合手术台,“你要想到对病人一辈子负责”。
严厉归严厉,一旦学生有什么好点子,薛庆云就不吝鼓励。再碰到什么困难,比如实验经费问题,薛庆云肯定会站出来,给学生当好后勤。“他既给我们施展才华的空间,又是我们的坚强后盾”,他的学生王林说。
学生年轻,难免犯错,这时,薛庆云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扛,“老师说,我的学生出了错,是我没有监督好,我接受批评。”学生原本以为一场暴风雨就要降临,哪知道薛庆云诚恳地安慰道:知错就改,下次注意,我们一起来努力。
在北京医院骨科病房里,张贴着以下“护理哲理”:我们相信,以病人为中心的整体护理是满足病人健康的需要;我们相信,严格以护理程序为核心是提高护理质量的保证;我们相信,具有良好的职业道德、全面的专业知识是为病人优质服务的保证;我们相信,病人和病人家属的积极配合是促进病人早日康复的重要条件。
现在,薛庆云和同事们一道,在承担国家“十五”课题的基础上开展了“十一五”课题“腰椎、颈椎、膝关节骨关节炎的干预控制”研究。尽管初步数据早就出来了,但薛庆云还“捂着”,因为他要进一步验证,“全国范围内调查的基本数据不准确,就如同粪土。”
薛庆云把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给了事业。谈话间可以听出他对夫人和孩子的歉疚。有次他看到一篇文章,内容是对一些成功人士的采访,记者问如果时光回流,你最想干什么。他们回答说希望能拿出时间,陪伴自己的孩子一起长大。这给了薛庆云很大的感触,所以,孩子喜欢上了滑板,薛庆云也买来护具和滑板,陪儿子玩起了这项运动。
“滑板确实很好玩,有动画片里空间飞行器飞行的感觉。我还想,可以把滑板改造成一个安全的平衡训练装置,用来锻炼中老年人的平衡功能,防止摔跤和骨折。”难得放松一下的薛庆云,还是惦记着工作。不过,此时的薛庆云,笑容灿烂,满脸幸福。
一脸和气,一片仁心,一身本领,薛庆云赢得了病人们由衷的信赖。本报记者郭红松摄
2009年11月13日 |
第32期总第186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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