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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俞樾的几点认识

2009-12-22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罗雄飞 我有话说

俞樾(1821-1907年),字荫圃,号曲园,浙江德清人,长期寓居苏、杭,是晚清时期著名的经学家和经学教育家。

一、关于俞樾的学术定位

《春在堂全书》是俞樾学术成果的总集,近500卷,集中反映了作者在校勘、训诂群经、诸子和文字学等方面的学术成就。收于书中的《群经平

议》、《诸子平议》、《古书疑义举例》等是其代表作。《群经平议》等经学著作对“十三经”进行了一次较全面的校勘整理;《诸子平议》及其相关著作遍注“子”部书达40余种;《古书疑义举例》运用文字学、音韵学和校勘学知识,在遍注群经、诸子的基础上归纳总结出古文“文例”88例。梁启超认为马建忠所作的我国第一部汉语语法书――《马氏文通》,正是将王念孙父子的《经传释词》和俞樾的这部书“融会之后,仿欧人的文法书把语词详密分类组织而成”(见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缘此,长期以来俞樾被学界视为一位朴学大师。

然而,对于俞樾的学术定位有重新认识的必要。俞樾的学术成就虽主要体现在汉学方面,但其学派立场基本上可以说是公羊家的。由于种种原因,特别是他的个人经历,生平既不愿“空言心性”,更不想“高谈经济”,妄论时事,以至于很少有篇幅齐整、“思想性”强的作品。因此,尽管章太炎等人已注意到他治《春秋》“颇佑公羊氏”(《俞先生传》,载《章太炎全集》(四)),傅斯年更是朦胧地意识到俞樾在“主义”上的公羊家立场,但多数学人对其公羊家立场的认识还是不太明了。有人甚至认为,俞樾虽“涉猎《公羊》之微言大义”,但“不及三科九旨”,“更无论大一统”。笔者通过对他的随笔、杂文、诗词和考辨性文字进行多年研究后发现,他不但以“因例以范事”、“因事以托义”的公羊家法发明经传中的“微言大义”,而且对“三科九旨”、“大一统”思想也有明确系统的认识,更视“六经”为一个整体,认为“夫子删《诗》《书》,定《礼》《乐》,赞《周易》,修《春秋》为后世法,皆所以治来世也”(见《春在堂随笔》,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年,42页)。因此,公羊思想可以看成俞樾校勘整理群经、诸子的指导思想。在他那里,公羊学在一定意义上被当成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思想所在。就此而论,将俞樾简单定位为朴学大师是不确切的,视之为一位以朴学驰名的公羊学者似更允当。

二、俞樾治经治学的宗旨及学术风格

“通经致用”是俞樾治经治学的宗旨所在。他所谓“致用”,主要是就传统道德的教化而言。他尊尚孟子的“返本”说,要求以传统道德为本;又提倡荀子的“教化成性”说,强调道德教化。故他以孔、孟、荀为“一圣二贤”。对于中国古代的各种人性论思想,他完全用一种为我所用的态度加以对待。只要不与道德教化相冲突,他都加以吸收利用。他对一些公羊学思想也进行了一定的改造与发挥,以便进一步突出道德的基础地位。他将《白虎通》中的“三统”论与董仲舒的“三统”论结合起来,从而淡化了“运次”在“三统”循环中的“规律”性作用,而道德的作用因此更加突出。他又发挥“众所归往谓之王”的思想,强调为政以德的重要性。他对公羊学中的“三世”说也进行了重大修正,认为“三世”进化到一定阶段,由于诸夏的道德达到很高的水平,“夷”、“狄”与诸夏的鸿沟进一步扩大,不再有融入诸夏的可能,因此,“夷夏之辨”愈严。为解决这一思想与当时时代趋势的矛盾,他又用“小九州”和“大九州”思想加以调和。可以说,保守传统道德、担承“守先待后”的文化使命,成为俞樾所有学术活动的基础。

俞樾的群经、诸子研究,以乾嘉皖派汉学的实事求是精神和治学门径为依归,要求“原本经典”、“即训诂名物以求义理”(《重建诂经精舍记》,载《春在堂杂文》),反对空谈义理和迂曲之言,特别重视“因声求义”和“以意逆志”的法则。在此基础上,其治经治学又形成了自己“以疑存疑”、大胆置疑的学术个性和风格。在他看来,不管某种观点成立的理由多么不充分,只要能获得至少一条材料的支持,就应该两存其说。在《诂经精舍自课文》和《经课续编》中,他常常就同一论题出示多个答案,例如“皋比解”,他以不同的角度和材料,列出了结论迥异的五种答案。因此之故,在俞樾的著作中,既存在两存其说的情况,也存在据孤证以立异的情况,还存在自我否定的情况。这些都应该从其“以疑存疑”的立场来理解。对俞樾这一学术风格的评价,学术界存在一定的分歧。章太炎、黄侃等抱有微词,梁启超、刘师培、宋恕等似乎倾向于赞同的态度,钱玄同则大力提倡。客观地说,“疑则阙”与“以疑存疑”属于不同的学术风格,两者都有其合理性。因为任何学者都要受自身的学识修养和思想立场的局限,自以为有“十分之见”的结论未必绝对正确,而“疑则阙”则往往容易使一些珍贵的材料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化为乌有,后世学者因此便失去对同一问题加以重新研究的机会和条件。“以疑存疑”、大胆置疑则能给后学者留下更广的研究空间和更多的研究思路。

俞樾治经治学不但以“六经”为一个整体,还认为周秦诸子于圣人之道“亦各有所得”(《春在堂尺牍》卷一),只要“合诸子之言以求道”,就能得到圣人之道的全体(《论语小言》),儒家思想与诸子思想的关系,是道之一与事物之万的关系。这种整体观和系统分析的方法是俞樾学术风格的又一特征。由此出发,其治经治学往往“务求通博”。治经不分今古,主汉学而不斥宋学,对诸子和释、道思想能兼收并蓄。“经”“子”互证也因此成为他治经治学的一个重要手段。俞樾在文字学领域对具有一般规律性的古文“文例”的总结,也是得益于这种整体观和系统分析的方法。反过来,他又以这种系统分析方法和“文例”指导群经、诸子的校勘整理,从而能冲破前人的注疏重围,独抒心得。刘师培指出:俞樾对群经、诸子的校勘梳理,“虽说多凿空,然言必有验,迥异浮谈。”(见劳舒编:《刘师培学术论著》,浙江人民出版社 1998年,159页)

三、俞樾在传统学术传承中的地位

俞樾是一位通儒,涉猎范围广泛,其学术成就以“通”见长。单就其著述而言,在具体领域的研究方面,与后世学者的成果相比,似乎不那么精深。但就俞樾而言,其学术地位不仅体现在具体的研究成果方面,更体现在传统学术的传承方面。他本人一再强调,其学术以“梯梁后学”为取向。俞樾的三部代表作完成于1864至1868年,对其后一、二十年的传统学术发展有着重要影响。此前,鼎盛一时的乾嘉汉学已处于衰微状态,特别是经过太平天国运动的冲击,文献荡然,老成徂谢,面临后继乏人的窘境。太平天国运动结束后,鉴于“拜上帝会”传播的教训和自身的经验,曾国藩等“中兴名臣”把重建传统文化秩序放在一个非常重要的地位。因此,俞樾对群经、诸子的通儒式校勘整理以及对古文“文例”的归纳,适应了时代的需要,为推动传统学术的复兴发挥了重要的社会作用。对传统学术人才的培养,俞樾以求新求异和兼容并包为宗旨,因而门下会聚了多方面人才,古文经学方面具有代表性的章太炎和黄以周、今文经学的重要代表崔适、在理学方面有重要地位的朱一新等等,都成为他的门下弟子。

总之,俞樾在中国近代的传统学术领域有着独特的地位,对传统学术即后世所谓国学的传承发挥了重要作用。

(作者单位:江西财经大学经济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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