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看到墨色氤氲着古韵的珍贵的宋版书,眼睛立刻转移不开了,玉色纸面,清爽宜人,至今仍然散发着沁入心脾的松香,简直令人陶醉,仿佛在灯火阑珊处遇见了一位风致优雅长裙飘飘的女子,那一瞬间的目光相接,好像几百年前丢失而今蓦然相得的喜悦,轻岚一般荡漾在心头……
讲究图书的版本,却不喜欢硬装书,
把早年豪情万丈收拾在岩石一般的胸腔,陆游中年以后,移居镜湖碧翠如茵的小山,翻检出家中旧藏,每日手捧一卷,端坐读书。一日,诗情忽来,不仅吟哦道:“羸驱抱疾时时剧,白发乘衰日日增。净扫东窗读《周易》,笑人投老欲依僧。”南宋是古典文化的巅峰,陆游此刻所读的《周易》,必定是一目了然,泾渭分明的朱墨套色刻本。人在中年之后,风刀霜剑,饱经世事,此时读《易》,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多有心得。
读书不只增长学问,亦可怡悦性情,若是遇见契合自己胸臆的好书,读到会意之处,闭目神驰,也少不得在那书页空疏间施以笔墨,或记心情,或发议论,不经意间却留下妙趣横生回味无穷的文字。元代画家赵孟?一则题识,寥寥数字,情景交融:“霜月如雪,夜读阮嗣宗《咏怀》诗,九咽皆作清冷气,而是书玉楮银钩,若与灯月相映,助我清吟之性不浅。”
读书之人必定爱书,得天下好书而藏之,是人生至乐也。司马光曾对儿子说:“商贾聚藏货币,儒者则只有这些罢了”。宋朝的书籍,多是蝴蝶装,每年初伏天气,不辞辛苦,在院落罗列几案,将虽久读仍然触之如新精心收藏的图书,在太阳光线下曝晒,一为除潮,二为防虫,他端详着蓝色锦缎做成封套的书,满意地笑了。这一笑,煌煌巨著《资治通鉴》降临在汴河岸边曲径通幽的青砖院落里。
澄心堂玉色凝霜的纸张刻本,遗传下来的确实不多了,侯门似海,相见无期。不过,若是用心搜索,也说不定哪天在城市偏僻一角小书店落满尘土的架子上,顺手一抽,蓦然,几册清新如宋人小令的跃入眼帘,虽说绝非南宋刻本,却也端的异常可爱。曾在长安城里一家书肆淘得《陶靖节诗集》,终朝采蓝,不盈一?,正合心意,自然珍贵无比,相携还家!
读书且读原书,不必纠缠注疏。清人钱聚仁根据乾隆石经统计出“十三经”是647560字,如是字数不过是现代两部长篇小说而已,倘若按照《曝书杂记》作者提供的读书以字为计的方法,“每日能温熟一千字,两年可毕”。此法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