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度对自己的阅读口味很不自信,因为对有些公认的名著竟读得虎头蛇尾。这对我是个不小的打击,一种由此而生的挫败感在心中盘旋纠结,挥之不去,觉得至少在高雅的阅读趣味方面自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很是沮丧了一阵子。
有关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在读书人中间曾经是个非常时髦的话题,套用当年
那时心情真是五味杂陈。我很不情愿地把这部享有盛誉的名著慢慢合上,然后同样很不情愿地交还给图书室。仿佛从那一刻起,对自己曾经的阅读自信一下子失去了最起码的底气。
类似遭遇还有对《源氏物语》的阅读。这部日本的古典名著由丰子恺先生翻译,文字古朴典雅,堪称翻译文学的精品。小说卷轶浩繁,上中下凡三卷,在我看来无非是那些王公贵族如何渔色猎艳,如此这般情节雷同的故事,加上我早已习惯了现代主义的那种叙事和语体,读着读着便心生倦意,勉为其难地读完第二卷,第三卷到底没有雅兴再碰。又一部名著成了自己半拉子阅读工程的烂尾楼,心里不免怏怏。
读麦尔维尔的《白鲸》,真正遭遇了一回败走麦城。这部书的知名度绝对不在上述两部作品之下,正因为如此我才要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地拜读。叫人丧气的是才读了几十页便告搁浅。等后来看了作家格非一篇赞誉有加的评论之后,又抖擞精神开始了第二次阅读跋涉,情形依然如故。小说缓慢沉滞的叙述,繁杂纷乱的枝蔓,再一次叫我的阅读耐性不战而降,最后同样地无果而终。对格非说来可以饕餮一餐的精神盛宴,在我则成了难以下咽的糠菜饭团。
张抗抗说过:“悦读是必要的,但仅仅是悦读容易流于肤浅。苦读是阅读的升华,一旦自愿进入苦读,也就进入了读书的另一种境界。”作家这番话是不错的。类似的有关表述还有许多。但对一般人而言,其实也就是姑妄听之。真正达到那种阅读境界者,在当下的学人之中又有几何。现在我在阅读上不再和自己过不去。苦读学术理论书籍可能不无裨益,而对于文学作品的阅读,我觉得这种方式有点儿费劲不讨好了。有些名著不合胃口,除了学养视野趣味偏好情绪心境等个人因素之外,再就是缺少一种和作品的缘分。对绝大多数读者来说,一次真正忘情而投入的阅读其实应是一种缘分,有些可遇而不可求。正是那种读来忘情,手不释卷的阅读缘分,才维系着阅读的蓬勃活力和不竭动力,才使这种行为得以代代相续生生不息。如果一部小说的阅读叫你感觉不胜其累,而没有起码的审美愉悦,这样的作品即便是影响再大的名著,至少现在是不适合你的,任是怎么苦读也可能收效甚微,不读也罢。有兴趣想再续前缘的话,姑且以待来日。就我们一般读者而言,没有那种必读的专业压力,选择的自由度大能到随心所欲,“牛不喝水强摁头”的事情,不做反倒更明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