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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梁素海

2010-08-21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李青松 我有话说

乌梁素海是我国著名的“天鹅之乡”。野生疣鼻天鹅目前在我国仅有1000多只,而在乌梁素海就有600多只。每年3月末,这些疣鼻天鹅就会准时由南方迁徙到这里。4月底,它们开始在芦苇丛中筑巢,接着就下蛋孵化后

代了―――

乌梁素海一定是出了问题。

张长龙从浑浊的水里起出空空的网具,望着黄藻疯长的乌梁素海两眼发呆。鲤鱼没了,草鱼没了,鲶鱼没了,鲢鱼没了,胖头鱼没了,白条鱼没了,王八没了……甚至连顽皮的泥鳅也少见了。张长龙摘掉网眼上的水草,甩了甩上面的水,然后把湿漉漉的散发着腥臭味儿的网具架到木杆上晒起来。唉,如今十天半月也用不上一次网了。他蹲在海子边上,掏出枣木杆儿的白铁烟袋装上几丝??布伦的烟叶子,点燃,吧叽吧叽吧叽,吸上几口,一缕一缕的青烟便向芦苇丛里慢慢散去,散去。栖在芦苇叶上的蚊子们被烟熏得喘不过气来,纷纷逃窜。这几年,乌梁素海里蚊子的个头倒是越来越大了。张长龙心里想,蚊子要是变成鱼就好了。别的鱼没了也就没了,可鲤鱼要是没了,那乌梁素海还是乌梁素海吗?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之前,乌梁素海每年产鱼都在500多万公斤以上,光是黄河鲤鱼就占到一半还多哩。往事不堪回首喽!他蹲在架着网具的木杆旁边,眼睛眯成一条线,想着心事。咳了咳,用粗糙的拇指压了压白铁烟袋锅子里的烟丝,嘴里便哼出了小曲,小曲的调子满是怅然的味道―――

乌梁素海的芦苇一眼望不到边

金黄金黄的大鲤鱼惊动了呼市包头

临河陕坝海勃湾乌达石嘴山宁夏

十个轮轮大卡车一趟一趟地拉

唉,这唱词写的都是早先的乌梁素海了。如今,连一条鲤鱼也捕不到了。鲤鱼是乌梁素海的标志性鱼类,也是反映乌梁素海生态变化的“晴雨表”。如果鲤鱼没了,那乌梁素海一定是出了问题。令张长龙不解的是,鲤鱼虽然没了,可野鸭子、黑鹳、鹈鹕、白琵鹭、红尾滨鹬,还有漂亮的疣鼻天鹅每年春天还是照常飞来,产蛋孵化,繁殖后代。莫非,那些鸟类及漂亮的疣鼻天鹅有极强的抗污染能力?这是个问题。大大的问号,日里夜里挂在张长龙的心尖尖上哩。猛然间,那个问号仿佛拉直了。他心里打了个激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什么呢?乌梁素海的鱼没了,接下来没了的不会是鸟吧?不会是他心尖尖的鸟―――疣鼻天鹅吧?不会的,不会的,断断不会的。然而,一个声音却问道:怎么就不会呢?

乌梁素海在哪里?

看看地图就清楚了。黄河流到了河套段不是呈“几”字型吗?“几”字最上方的“一”横处的左端偏里的地方,就是乌梁素海了。

乌梁素海,蒙古语,意为“盛产红柳的地方”。我到乌梁素海时,曾留心观察,却没有发现一棵红柳,芦苇倒是多极了。乌梁素海是黄河改道的杰作,黄河先是在北边流淌了,不知哪一天却来了脾气,呼地拉了个弧线,往南移了许多。这一移不要紧,在造就了沃野良田的同时,却也丢弃了许多东西,鱼啦虾啦王八啦就不必说了,其中最大的一件东西就是乌梁素海了。好家伙!最初的乌梁素海阔气得很啊!有100多万亩水面,汪洋一片,甩手无边啊!

黄河真是犟脾气,把这么大的海子说丢弃就丢弃了,从来没有回头寻找过,也从来没有后悔叹过气。是死是活,乌梁素海全凭自己挣蹦了。不过,一切存在必有它的道理。内蒙古河套灌区管理局党委书记秦景和告诉我,乌梁素海是黄河流域最大的淡水湖,也是地球上同一纬度最大的自然湿地。湿地是什么?湿地就是生态系统的“肾”哪!―――“肾”有什么功能,还用说吗?秦景和说,乌梁素海还是候鸟迁徙路线上的重要“驿站”,每年的迁徙季节,有数千万只候鸟云集海子里,场面蔚为壮观。黄河发脾气使性子时,乌梁素海可以蓄洪;黄河“青黄不接闹饥荒”时,乌梁素海可以补水。消灾避害,吐纳自如。乌梁素海对于调节我国内陆气候也发挥着重要作用。它的西边,是嚣张的乌兰布和沙漠,有了乌梁素海便如同有了一道绿色屏障,把肆虐的风沙挡在一边。它的东边是高高隆起的阴山,正是因为有了乌梁素海的滋润,阴山的绿色才那么的葱茏。它的北边,是羊群漂浮的乌拉特草原,正是因为乌梁素海的哺育,草原上的牧歌才格外的悠扬。

张长龙,现年58岁,属蛇的,小名叫长龙。鱼是离不开水的,龙呢?龙当然离不开海呀!在属相中,民间把蛇称为小龙。小龙也是龙啊!恐怕张长龙这条龙,这辈子是离不开乌梁素海了。

张长龙现任乌梁素海湿地保护区编外管护员。

张长龙的老家在白洋淀,白洋淀曾是雁翎队打游击的地方。1955年,乌梁素海成立了渔场,当地蒙古族牧民,不识水性,不吃鱼,更不用说会打渔了。于是就从白洋淀迁来一批能打渔的把式,作为渔场的骨干。那批把式中就有张长龙的父亲,父亲身后那个像泥鳅一样的小家伙就是他。那时他仅仅三岁,整天赤条条的,在海子里翻着水花,嘴里噗噗噗地吹着水汽,摸鱼掏鸟蛋,却也乐趣无穷。张长龙天生就是水命,离了水他就没有力气,浑身打不起精神。他还特别能潜水,嘴里叼根苇管,隔一会儿,咕嘟咕嘟冒一串泡泡,再隔一会儿,咕嘟咕嘟又冒一串泡泡,在水下潜上个把时辰不成问题。

刚来渔场时,这里只有七户人家,都是在乌梁素海周边草场放牧的蒙古族牧民。那时的乌梁素海里水鸟和鱼多得超出想象。多到什么程度呢?水鸟多得飞起来遮天盖日,落到海子里见不到水面。鱼呢?那就更多了―――套马杆插在水里,生生不倒―――鱼多呀,把套马杆挤得立在水里了。瞧瞧,那阵势,那情形。啧啧啧!大鱼也多得是,一九六九年那年,张长龙还捕过一条两米多长的大鲤鱼呢!手抠着鱼鳃把鱼背在后背上,鱼尾巴像墩布一样在地上扫来扫去的。啊呀,乌梁素海的鲤鱼就是好吃,舀海子里的水炖鲤鱼,那是河套一带远近闻名的美味。王八也多,大的王八有脸盆那么大。捕鱼要用“箔旋”布阵,俗称“迷魂阵”。张长龙是布阵的高手,布完阵,只消掏出枣木杆儿的白铁烟袋,装上一锅子??布伦烟叶子,吧唧吧唧吧唧,吸上几口,吧唧吧唧吧唧,再吸上几口,就可收鱼了。冬天用冰穿打冰眼下网捕鱼,那场面也很壮观。鱼冻得直挺挺的装到驮子上用骆驼运到包头去卖,换回布匹、盐巴、陈醋、白酒和砖茶。餐餐有鱼虾吃,顿顿有酒喝。那日子,那时光,美得很呢!

早年间,除了捕鱼,张长龙还在海子里猎雁猎野鸭掏鸟蛋。父亲从白洋淀带来的那把曾打过日本鬼子的老鸟铳,到了张长龙手里威力不减当年,不过,那把鸟铳的枪口对准的不是烧杀掳抢的日本鬼子,而是振翅飞翔的天鹅、大雁和野鸭。他的枪法极准,百步之内,一枪一个“眼对穿”。说到那段历史,张长龙的话便格外少了,只是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他的左耳就是猎雁时被鸟铳轰轰的巨响震聋的。他说,这是报应。后来,他的鸟铳被公安部门收缴了,人也险些被带走。现在他的上衣口袋里揣着助听器,双耳带着耳麦,听力倒也无碍。

一个人的出现令他改变了自己的活法。

那个人是一位鸟类学家,叫邢莲莲。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作为内蒙古大学教授的邢莲莲带着研究生来乌梁素海搞鸟类调查,请张长龙当向导。邢教授学识渊博,待人谦和。在接触的过程中,张长龙跟她学到了许多鸟类知识,知道了自己过去猎鸟掏鸟蛋是错误的,鸟类是人类的朋友。从此,他成了乌梁素海湿地保护区一个不拿工资的编外管护员。他划着一条小木船整天出没于芦苇荡中,发现猎鸟掏鸟蛋的不法分子,或者上前制止不法行为,或者没收猎具将盗猎者扭送到水上公安派出所,接受处理。起初,人们以为他是“吃官饭”的管护员,惧他三分。后来知道了,他不过是个编外的管闲事的人,并无执法权,便不再把他当回事了。那些混混们还笑嘻嘻地送给他一个外号:鸟长。

张长龙把家里的十几亩苇滩交给儿子照看,自己一头钻进芦苇荡,不见了踪影。

哗哗哗,哗哗哗,一片水域里,一对疣鼻天鹅正在觅食。瞧瞧,那白净的羽毛,长长的脖颈,在水面上形成的弧线多美呀!张长龙赶紧按灭白铁烟袋锅子里的烟,泊了木船,猫在芦苇丛后面静静观察。

张长龙从邢莲莲教授哪里得知,疣鼻天鹅又名哑声天鹅。它的叫声沙哑,并不尖利。疣者,就是鼻端凸起的肉球球,所以,疣鼻天鹅也叫瘤鼻天鹅。这种天鹅体形大,个体重,有“游禽之王”之说。它的特征鲜明,嘴是赤红色的,在水中游动时,脖子常常弯成“S”型。在天鹅中,要数疣鼻天鹅最美了。远远看去,在水面上漂浮的疣鼻天鹅如同身披洁白婚纱、涂着红唇的新娘。

哗哗哗,哗哗哗,两只天鹅互相追逐着,水面上溅出无数水点。水波跟着水波,一圈一圈向四周扩散着。可惜,那些水点和水波有些污浊,粘稠稠的。水面归于平静,疣鼻天鹅用自己长长的喙清理着羽毛上污渍。

忽然,两只疣鼻天鹅警觉起来,伸长脖子向芦苇丛中打量着什么。张长龙定睛一看,在离自己几米远的苇丛后面探出黑洞洞的枪口,正向天鹅瞄准呢。说时迟,那时快,张长龙从木船上一跃而起,扑向那个持枪人。“嗵!”“嗵!”枪口对着天空响了。两只疣鼻天鹅飞走了。

干什么!你?是湖匪吗?我不是湖匪,我是鸟长,不准你打鸟。

那个持枪人是有来头的,是旗里某个部门的头头。他是专门开着一辆越野车来打猎的。不想,却让张长龙坏了兴致。他说,我是某某单位的什么什么长,想吃天鹅肉,你走开,别碍事。张长龙说,你别打天鹅的主意,我不管你是什么什么长。要吃天鹅肉也行,可你必须先吃我的肉。那位头头说,你找死吗?张长龙笑了,说,是啊!就是想找死,不然你怎么能吃到我的肉呢?那位头头咔咔两下又装上了子弹,拿枪对准他的额头。那是一支双筒猎枪,枪筒锃亮锃亮的,透着寒气。张长龙拿出那杆枣木杆儿的白铁烟袋,不紧不慢地装上一锅子??布伦烟叶子,点燃,吧唧吧唧吧唧,吸上几口,噗地把烟吐出来,说,你们这些什么什么长,开着公家的车,拿着公家的薪水,却不干公家人该干的正经事,打鸟猎雁,捕杀天鹅,祸害野生动物,这是违法的啊!我的老鸟铳都被收缴了,你的双筒猎枪是哪来的?你有持枪证吗?告诉你吧,你的车号我已记下了,别看你现在耀武扬威,过些天就会有人找你了。

终于,双筒猎枪的枪口从他的额头无力地移开了。持枪人立刻变成一副笑脸,笑嘻嘻地说,逗你玩呢。别当真呀!―――呵呵呵!

张长龙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圆圆的印儿。

我是在一只游艇上见到张长龙的。

他的皮肤黝黑黝黑的,小平头,脸上满是皱纹,如若陈年的核桃一样。他穿一件灰色的的短袖恤衫,脚穿一双圆口新布鞋,像是要出门走亲戚的打扮。也许,为了见我们,他才特意换上了这身行头。他的身上找不到半点儿气贯如虹、昂扬威武的影子。他本来就是普普通通的靠打鱼割苇子生活的渔民啊!我同他东一句,西一句地拉着话话。我注意到,他的短袖恤衫的口袋里放着个助听器,裤腰里掖着那杆枣木杆儿的白铁烟袋,眼神中隐隐地透出一种忧郁。

这几年,张长龙是越来越不开心了。巡护回来,他常常一个人在窝棚里喝闷酒。他的不开心源于乌梁素海的水。乌梁素海的水质是越来越差了,由于工业废水、农业废水(农药、化肥含氨氮、汞和高锰酸钾的指数严重超标)和生活污水的涌入,乌梁素海迅速富营养化,淤泥越积越厚,芦苇不断疯长,黄藻不断疯长,水域面积缩小,海子的底儿抬升,平均水深已经不足一米了。这是怎么啦?张长龙自言自语,乌梁素海一定是出了问题。

乌梁素海要成为死海吗?在他的记忆中,乌梁素海的水是流动的。它接纳了上游灌区浇灌农作物排下来的水后,经过自身的生物净化,又排到黄河里了。如今,乌梁素海的水怎么就不流动了呢?酷暑的天气里,海子的水面上还弥漫着一股股隐隐的腥臭味儿。唉,乌梁素海一定是出了问题。是的,采访过程中,我的确闻到一股腥臭味儿。同时,我还惊讶地发现,在我想象中那一望无际的碧绿湖水,实际上已经被污染成黑红黑红的颜色,湖面上偶尔还能看见漂浮的小小的死鱼。那小小的鱼,是鲫鱼,长不过一寸。当地人,或者知情人,是从来不吃这种鱼的。张长龙说,乌梁素海仅有这种小鲫鱼了。张长龙说,怕是用不了多长时间,连这种小鲫鱼也要绝迹了。

活水变成死水的原因是什么?乌梁素海湿地保护区管理局局长岳继雄说,除了这几年向乌梁素海补水太少外,活水变死水的主要原因是利益驱动。一些外地商人承包租赁了乌梁素海周边的芦苇滩地,大面积经营芦苇。为了让那些芦苇长得更好,卖更多的钱,那些苇商们就雇人筑起一道一道的土坝,把水放进来,却不放水流出去。特别是乌梁素海的下稍,都被这样的土坝一道一道地分割了,本来是流动的活水,都成了死水,芦苇在死水里疯长,生活在死水中的疣鼻天鹅和野鸭、大雁等水禽却不断地出现死亡现象。虽然政府发文明令不准筑坝,保护区的管护队员也多次现场制止,但由于权属等复杂的原因,苇商雇人筑土坝的行为仍然屡禁不止。

张长龙一看到那些土坝,心里就来气。月黑天,他曾偷偷用铁锹把那些土坝掘开一个一个的口子,让水流动起来,可用不了多长时间,那些口子就又被合上了。他之所以恨那些土坝,是因为土坝里疯长的芦苇阻挡了疣鼻天鹅的起跑飞行。疣鼻天鹅的体重接近鸟类飞行的重量极限。小型的鸟类,只要展开翅膀,双腿用力一蹬,就能很快飞向高空。而疣鼻天鹅却不行,它个头太大,必须有120米以上的跑道并且通过“九蹬十八刨”,才能产生足够的起飞速度,飞翔起来。

天鹅喜欢在芦苇荡中觅食,可如果芦苇荡太过茂密,没有一定的水域空间,没有“九蹬十八刨”的助跑距离,那么一旦遇有紧急情况,往往就会给它们带来致命的灾难。

乌梁素海是我国著名的“天鹅之乡”。

野生疣鼻天鹅目前在我国仅有1000多只,而在乌梁素海就有600多只。每年3月末,这些疣鼻天鹅就会准时由南方迁徙到这里。张长龙掰着手指头说,3月12号到,一天都不差,年年如此。天鹅真是有灵性的鸟呀!4月底,它们开始在芦苇丛中筑巢,接着就下蛋孵化后代了。

在船头,在芦苇荡中,在窝棚里,在?望塔上……张长龙记下了十几本“疣鼻天鹅观察记录”,每年都要绘制一张“疣鼻天鹅巢位图”。他把保护区内有多少鸟巢,在什么部位,每个巢中有多少枚蛋,孵化出多少雏鸟,甚至连上一年孵化出的天鹅今年有多少返回来,哪些是第几代成鸟等等都详尽地记录下来。邢莲莲教授说,这些观察记录具有重要的科学价值,是研究疣鼻天鹅生活习性及与乌梁素海生态演变关系的第一手资料。我在乌梁素海采访时,翻看过那些浸着水渍,卷着边边的“观察记录”,内心油然生出一种崇高的敬意。

疣鼻天鹅喜食水草,特别是龙须眼子菜和孤尾藻等下沉水草。张长龙观察发现,一只疣鼻天鹅一天可以吃掉方圆2平方米内的15公斤水草。假如一只疣鼻天鹅在乌梁素海一年觅食200天,那么就会有400平方米3000公斤的水草被连根吃掉。一只疣鼻天鹅就吃掉这么多水草,那600只呢?―――疣鼻天鹅是净化乌梁素海的神鸟啊!

鸟长张长龙,把天鹅的那些事情都琢磨透透的了。

疣鼻天鹅巢中的蛋上常常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羽毛,孵化期的蛋最需要的是一定的温度,三十四度是孵蛋最适宜的温度。在孵化期,疣鼻天鹅对水质的反应也特别敏感,水中富营养过猛及其难闻的气味最容易导致孵化失败。即便幼鸟勉强出生也多半是畸形,活不了多长时间就一个一个地夭折了。

张长龙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上火呀!嘴上起了个大泡泡。怎么办呢?呀呀呀!怎么办呢?

那天,在乌梁素海疣鼻天鹅核心繁殖区―――苏圪尔的芦苇荡中,张长龙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什么办法?用“漂白粉”净化水质。

他把白铁烟袋锅子里的烟灰一磕,就急急地去找保护区管护站站长杨军。哪知,杨军也正为这事犯愁呢。张长龙把自己的想法如此如此一说,杨军听后,一拍大腿,说了一个字:行。杨军立即向保护区管理局打了个报告,申请经费购买“漂白粉”。保护区管理局局长岳继雄全力支持,次日就把一笔款子批下来了。张长龙主动要求参与投放“漂白粉”的任务。酷暑天,装在船上的漂白粉气味异常难闻,张长龙被呛得差点背过气去。为了减少这种气味对天鹅的影响,必须用最短的时间,在3平方公里5000亩水面范围,完成一次投放10吨“漂白粉”的任务。啊呀呀呀!每次完成任务时,大汗淋漓的张长龙累得几乎瘫在船上。

然而,当朝霞映在乌梁素海局部净化了的水面上时,望着那宁静安然的疣鼻天鹅,张长龙感到无比的幸福。尽管净化了的仅仅是苏乞尔这块小小的水域。

连续三年,经过“漂白粉”的消毒净化,苏乞尔水域的天鹅幼鸟没有出现一只死亡现象。

冬天,疣鼻天鹅不在乌梁素海的那些日子,张长龙是落寞而惆怅的。

或许,有一天,天鹅真的就不来了。

然而,在这个春天,天鹅还是来了。因为它们知道,有一个人日里夜里盼着它们归来呢!

嘎嘎―――!嘎嘎嘎―――!天鹅的叫声从空中滴落下来,张长龙蹲在船头把助听器对准天空。他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老伙计们,终于把你们等来了。他故意不看空中,眼睛眯成一条线―――

眼前的乌梁素海仿佛又变成早先那个美丽的乌梁素海了。鲤鱼、鲢鱼、草鱼、胖头鱼、白条鱼在海子里自由自在地游着,偶尔大个的鲤鱼啪地跃出水面,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又潜入水底了。王八和泥鳅最喜欢在沼泽地里拱来拱去,那里有它们爱吃的蚯蚓和浮游生物。

红荷白荷粉荷静静地开着,煞是好看。栖在开着米粒般白花的菱角叶子上的青蛙呱呱叫着,把睡莲也唤醒了。蜻蜓赶来凑热闹了,三三两两的,这个落下去,那个飞起来。芦苇照旧是茂盛的,如墙如帏。芦苇边上是草滩,如毡如毯的草滩,直铺到阴山脚下,直铺到土默川边,直铺到乌兰布和沙漠腹地,直铺到乌拉特草原。

在芦苇荡中间是一片开阔的水域。野鸭子嬉戏着,溅起一串串的水花。接着,呼啸飞起,在海子的上空盘旋两圈,就似暴雨一般,啪啪啪地咂到乌梁素海的另一边去了。

嘎嘎―――!嘎嘎嘎―――!天鹅,疣鼻天鹅出场了,这是乌梁素海真正的主角。它是那么的优雅和美丽,令我们的视觉畅快而迷醉。

乌梁素海本该是这样的啊!

(本文照片为资料照片)

李青松报告文学作家,1963年生于辽宁彰武,在内蒙古东部度过少年时代,1987年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法律系。现任国家林业局退耕还林办公室副主任。1987年至2001年于中国绿色时报社从事记者工作,曾任文艺部主任、理论与副刊部主任。现已发表生态文学作品三百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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