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发生大地震的第二天早上,我们团的车队开进了震区。那时我刚当兵四个多月,正是老兵们戏称为“新兵蛋子”的时候,一切都是懵懵懂懂的。经过一天一夜的急行军,来到遍地废墟的唐山。脑子里、心里充满了惊愕和震撼!
一堆堆废墟上,横七竖八的是一些水泥预制板和砖头瓦块、木头、柴草,废墟边上,躺着一个个地
车队在唐山体育馆停下了,放下背包,部队来不及安顿,就紧急集合,到倒塌的楼群中寻找活着的人……
七月末,骄阳似火。大震过后的唐山,人们心头笼罩着阴云,给这炎热的夏季又增添了一层难熬的燥热。
渴,渴,渴!几个小时过后,战士们途中灌到壶里的水都喝完了,才发现这里供水管道全被震坏,自来水管里流不出一滴水!
瘦瘦的副连长把我和另一个新兵小黄叫到跟前:“你们俩到炊事班找个桶弄点水来!”
弄点水?去哪里弄!我和小黄抬着水桶漫无边际地走着。忽然听到有“咚咚”打水的声音,便顺着声音寻觅过去。原来这是一个游泳池,池中浅浅的水,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漂白粉的味道,漂浮着柴草、纸屑等杂物。
在饥渴难耐的唐山,这里成了人们饮用水的重要源泉。游泳池的周围都是前来打水的人们。我们看到,有几个女子将头伸进水桶,喝一口粘粘的水,“哇”的一声吐了。然而,吐过之后,又把头伸进桶里,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我和小黄抬了满满一桶水,急匆匆往连队驻地赶。一路上,肩上这桶水格外引人注目。许多人拿着茶缸、水杯到我们抬的水桶里来舀水。到达连队时,副连长正指挥着战士们抬水泥预制板。副连长的眼睛红红的,班长和老兵们脸上都淌着汗,嘴唇干裂着。见我和小黄抬水来了,副连长说了声:“大家喝口水再干。”
喝口水,只能是“喝口水”。一路上群众舀去那么多的水,我俩抬的水只剩下少半桶了。副连长拿起一个黄绿色的军用洗漱杯,舀了一杯水。这一小杯水,在战友间传来传去,大家只是湿润一下嘴唇、喉咙,便一声不吭地去抬那预制板了。没有一个人说起这水的味道。
最后,副连长让我和小黄喝。我俩都摇摇头,说我们刚才打水的时候喝过了。其实,我们俩在抬水的路上喝过的是路边低洼处下雨积下的薄薄一层水。水是烫的,满是土腥味。
再后来,团里每天都派拉水车去十多公里的市外农村拉水。我们跟着拉水车,拿着水龙头,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们送水。拉水车经过之处,人们都拿着水桶,排成长长的队伍,等候宝贵的甘泉流入水桶,流入心田。
多年以后的一个夏末,我专门抽空去了一趟唐山,旧日废墟不见了,眼前是高楼林立、繁华多姿的唐山市。游泳池里颤动起红男绿女的欢歌笑语,街心花园旋转的水龙头喷洒着雾状的水线。站在高高的抗震纪念碑前,我想起瘦瘦的副连长,还有口渴得冒火的班长、老兵和拿着茶缸四处找水的百姓们……
(作者系北京卫戍区政治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