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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学子为何成了乡村“孩子王”

2001-05-01 来源:生活时报 余英国 文/图 我有话说

乡村孩子王是殷永纯现在最妥帖的身份


特别的学校特殊的教师

去年9月,一位名叫殷永纯的北大毕业生辞去北京某报记者工作,来到安徽省利辛县张村镇新桥村教书。殷现在的学校叫“复兴学校”,尚未得到教育部门的承认,学校也未给他发过一分钱工资。

“我们这里的人都往大城市里挤,殷永纯却辞职来到这里教书。他的脑袋是不是有点毛病。”有人疑问。今年4月,记者来到新桥村。

迎上来的正是殷永纯。洗得发白的牛仔上衣,质地粗劣的运动裤,脚上穿着一双布鞋,脸庞黑而瘦,头发不成型。近一年的乡居生活似乎已让殷永纯被当地同化,毫无人们想象中北大学子的风采。

上课了,记者走进了初一班的教室。教室里除了偶尔听见掠过的三轮车轰鸣声外没有一丝声响。

教室里光线昏暗。破旧发黑的窗子上没有一块玻璃,糊上的白纸也早被风刮烂,屋顶上仅有一盏日光灯。令人惊讶的是,黑板上方贴着这样一行标语:“我们一定能讲最漂亮的英文。”这真是一所很特别的学校。

据殷永纯介绍,“复兴学校”由当地青年杨华创办。学校现有初一、初二两个班,一共72名学生,三间教室是租来的,课桌椅均为学生自带。“条件太差了,可是这些学生都称学校为天堂,称我是天堂里圣洁的使者。”殷永纯一脸幸福地说。

新桥村地处安徽省利辛、涡阳、太和三县交界,地僻民穷、信息闭塞是这里的最大特色:整个村庄没有报纸,也没有任何娱乐的处所,电视机只能收到两三个台的节目,连打电话都要跑出几里地。

人生大转折

1999年毕业后,22岁的陕西籍北大学生殷永纯并没有从事司法工作。凭借四年所学,这位1995年陕西省高考文科榜眼很容易在京城谋得一份薪水不错的职位。

然而,2000年5月份的一次偶遇让殷永纯的人生出现了一次大转折。他在北大三角地结识了一个名叫杨华的安徽省利辛县青年,并随他去了一趟新桥村。

在杨华带领下,殷永纯参观了杨华自办的“复兴学校”——全部的财产仅是10张课桌椅,窗户上全部是黑窟窿,不见一块玻璃。破旧课桌椅后面坐着几十个灰头土脸的孩子。教室的4个角落里,积满了雨天留下的臭水。

在杨华家附近有一个砖厂,在那里,殷永纯结识了一群正在干活的孩子。孩子们正气喘吁吁地弓腰搬着砖,一天下来挣不到10元钱。

到了晚上殷永纯睡不着觉了,他找到杨华又谈那些孩子,谈杨华所办的学校。谈着谈着,殷永纯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杨华,我来这里教书吧,这里比城市更需要我。”

在利辛,殷永纯认识了“复兴学校”的许多孩子。白天,他们一块干活,晚上,他们到村头的淝河边睡觉。“你能告诉我北京是个啥样子吗?”、“我想读书,可我能考上北大吗?”每天,这些孩子都要问上殷永纯几遍此类问题。“我发现,孩子们问我时他们的眼里闪着一种期待的光芒,这深深地打动了我。”殷永纯在日记中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28天很快过去了,到了殷永纯回北京的日子。机动三轮车载上殷永纯开动了,可孩子们还在后面拼命地追。“大殷哥,你还会回来吗?”他们的呼喊声传进了殷永纯的耳朵里,那一刻,殷永纯泪如泉涌。

“到利辛去,那里的孩子更需要我。”回北京后,殷永纯立刻辞了职。2000年9月1日,他再度来到新桥村,正式加盟了“复兴学校”。

人生大课堂

殷永纯平生第一次走上了讲台,孩子乐坏了,好半天才安静下来。“孩子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死盯着我的脸,他们仿佛要从我的嘴里掏出黄金。”殷永纯回忆道,“他们渴望拥有,我发誓要改变他们。”

第一次作文就给了殷永纯一个下马威:这些孤陋寡闻的孩子,初一全班30多名学生很少有人能够写满一页,大量错别字充斥其间。有的竟是抄袭的。殷永纯犯愁了。

殷永纯让孩子们写自己的家人、学校以及一切所熟悉的人和事。有了老师的鼓励,孩子们第一次在没有抄袭的情况下,放开胆子用稚嫩的笔对身边的世界进行描述,有不少人一下子写了3页纸。很快的,第二次作文成绩下来了,尽管仍有不少错字病句被挑出,但每个人都得了90分的好成绩。“我爱你们,我为你们的进步而自豪。”评语中,殷永纯无一例外地写下了这句话。

90分!对于习惯于作文成绩拿60分的孩子们来说,这近乎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高度了,而他们现在做到了,他们为之欣喜若狂。“我喜欢上作文课,是殷老师给了我信心。”一位学生说,“我要不停地写下去,我一定能写出最漂亮的作文。”殷永纯坦言:因为这种鼓励而迸发出的热情连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

这学期,殷永纯别出心裁地开设了一门10分钟课程,把大量的名人名言或自己的所思所想写在黑板上,为孩子讲解,让孩子们记忆。

每天清晨或下午5时,殷永纯都要带领孩子们在乡间小道上或是淝河岸边,大声呼喊道“做人的阶梯”——“我们每个人都会成功,只要我们努力”、“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孩子们嘹亮的声音回荡在乡村里,成为一道奇特的风景。

在乡间,孩子总是坚持说普通话,每每这时,大人们总是忍俊不禁。“你看烧的,还撇起了‘官’话。”家长们有些看不惯。然而,这些孩子们都坚持了下来,在任何场合下,他们都昂起头大声地说着普通话。

“我总是努力地让自己出丑,直到习以为常。”在初二年级,男孩高鹏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向我们背诵着“做人的阶梯”。

一切都在改变

炎炎夏日,殷永纯与孩子们共同游泳,共同在月夜下聊天;冷冷冬夜,孩子们围着火炉出神地听着殷永纯为他们讲北大,讲陕西老家、讲自己的求学历程以及对他们的看法。

对于孩子们来说,殷永纯的到来开启了他们的求知之门,激起他们对外界无限的向往。在心与心地不断撞击中,孩子们开始懂事了。

“我要考北大。”一天,一个名叫张山的孩子偷偷地告诉殷永纯。张山已经完全变了。据张山的父亲张建立说,过去张山连安徽省的省会是合肥都不知道,而且酷爱看武打片,晚上为了同姐姐争频道,常常闹得一家人都不安生。一学期下来,张山不仅读不顺畅一篇课文,而且连书都弄丢了。“我想这孩子是个废料,就让他退学,准备过两年让他出去打工。”张建立说,“可殷老师一来,张山就像是着了迷般地天天围着他转,回来后竟能说些有意思的话。”现在的张山每晚都要学习到9点,没有一个人督促过他,电视也不看了,成绩一下子前进了10名,还拿回来本学期“最快进步奖”。

在张山家的墙壁上贴着一份他写的决心书:“每晚要记10个英语单词,练半小时的字,记一篇日记,否则就不睡觉。”指着这份决心书,张山认真地说:“如果我不好好干,我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去,我要看看外面的世界,做一个像殷老师那样有用的人。”

刚转到“复兴学校”时,高龙一开始并未有什么起色,但他发现殷老师不打骂他,反而一再称赞他泳技好,还夸他的脑瓜灵活。

“我们都想考北大。”几乎所有的孩子在接受采访时都这么说。

故乡与异乡之间

在付出爱的同时,殷永纯也被爱包围着。平日里谁家来客,学生总要把殷永纯喊去喝上几盅。

最难忘的是殷永纯胃病发作的那个夜晚,张山的母亲一夜起来了5次到床边探视。第二天,这位善良的农妇用架子车深一脚浅一脚把殷永纯拉进了医院看病。

乡亲们都爱着殷永纯。“周庆妈给小殷买了一条裤子,做了一双鞋;我卖了一袋子棉花,给小殷添了一条毛裤;高恒爸脱下了自己的毛线衣为小殷御寒……”张华的母亲扳着手指对我说。

异乡的温暖让殷永纯暂时忘掉了陕西乾县的老家,但是,四姐的一封来信却又勾起了他对年迈双亲的思念。

“纯弟:父亲已经老了,平日里总是好打麻将,但他说,一旦你回了家,他就再也不玩牌了;母亲的肾炎仍然没好,腿总是浮肿,每天却要走一趟村口看看你是否回来……”

看着姐姐的信,殷永纯又睡不着了,躺在被窝里哭得一抖一抖的。在寒假临近时,张山的母亲拿了几百元钱对殷永纯说:“家里最需要你。”

一路风尘,陕西老家在望了。在村口,殷永纯发现:年迈的父亲已是白发苍苍,母亲已哭不出来,几个姐姐突然转过身去,只看到她们肩膀一耸一耸的。“别去了,永纯,否则就不要回来。”老父亲发出了最后通牒。但是正月初六一过,殷永纯又踏上了去利辛的火车。

乡村的教书生涯并不总是好的,时不时仍有些冷言冷语飞来。“他是个冒牌货,不是个流窜犯就是个骗子,但绝不是北大学生。”不少人或当面或背后议论。

记者拨通了北大的电话,电话那头,北大法律系1999级研究生孙远肯定地说:“殷永纯是我的同班同学,没想到他会去那里。”孙远说:“殷永纯肯定受苦了。”

北大法学院副院长张建武得知此事后,激动地说:“现在是个多元化的社会,每一个人都有多元化的选择,但北大学生历来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他们会在不同时期、不同阶段为社会作出贡献,殷永纯就是其中的一个优秀代表。”张院长希望殷永纯能与母校联系,北大也将会关注他的事业发展。

殷永纯说,他必须要干下去,因为几十个学生的命运已紧紧地跟他联系在一起,这种责任是巨大的。在告别都市近一年的时间里,殷永纯发出了誓言:“我要让孩子们都能进入城市,成为国家的栋梁,到那时,我将感到一生都没有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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