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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毛泽东

2001-05-08 来源:生活时报 李敏 我有话说

1959年6月25日,父亲在故乡韶山与乡亲们交谈。


爸爸走了,他走的时候,身边竟没有一个子女

这门如今怎么就这样难进!这红墙如今怎么就这样难以跨越!等呀,等呀!这时间过得可真慢……

来了,来人了!我心里一阵高兴。这次总算让我进去了,我总算是可以见到我的爸爸了。我边走边想着爸爸的病是什么情况,心里还有点埋怨。通报上说病危。肯定是病得不轻。为什么不赶快找医生给检查,找医生给治疗,找医生……哎,我这样想,为爸爸的身体担忧,想着快请人给爸爸治疗。

又一转念,谁不为爸爸的身体健康担忧呢?爸爸身边的医生、护士,工作人员,谁都会尽心尽责的,因为这不是一般的病人,这是人民的领袖。

我总算是见到了爸爸,更庆幸的是这次没有碰上江青。这个时候,她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样更好。她不在场,这是我巴不得的事,这是我们父女俩最好的一次见面的机会!

我望着爸爸仰卧在床上……我又一次轻轻地疾步走到爸爸的跟前,又轻声地叫了声:“爸爸,我来看您……”望着爸爸那憔悴的面容,望着爸爸那微微闭着的双眼……

爸爸听到了,听到了我的声音。爸爸微微地睁开眼睛。看看,看看,又闭上眼睛,不一会儿,爸爸又微微地睁开眼睛,脸上出现了一丝只有我能察觉到的笑容。爸爸认出我来了!爸爸认出我来了!我激动,我痛心。此时此刻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爸爸无力地伸出那颤颤的手。我明白了,爸爸又要像往常那样拉我的手啦!那双曾是温厚柔软的大手,如今变得枯瘦,那手上的筋都看得清清楚楚。我赶紧把自己的手搓了搓,让手发热后,轻轻地放在爸爸的大手中。

爸爸的手,依然还是那么大;爸爸的手,依然还是那么温暖。我的手,在爸爸的手中感到了爸爸那微弱的血液的流动,那么弱、那么弱。爸爸的手动了动,是想把我的手握紧、握紧。我感觉到了,爸爸想握紧我的手,但却失去了往日的力气,爸爸的身体太弱了……

“娇娃,你来看我了?”我俯下身去,听到了爸爸唤女儿的声音。爸爸的声音是极微弱的,极微弱的,但我听到了。因为我的血管中流淌着爸爸的血!我听到了。我冲爸爸点了点头。

“娇娃,你今年多大了?”爸爸突然问起我的年龄来。

“爸爸,您忘啦!我今年39岁了。”我轻声地回答着爸爸。

“娇娃,不对,你今年38岁,你是1937年……”爸爸说着,又微微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爸爸病得这样厉害,还能清楚地记着我的出生年月……我的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

爸爸问着。我回答着。我多么想还像过去那样,父女俩敞开心扉说着、笑着,听着爸爸那乐呵呵的笑声;我多么想还像过去那样,父女俩坐在一起听爸爸给我说古论今……

爸爸已经病得不能进食了,只能鼻饲,就是说根据病情和保证营养的情况下,由医生配方后,从鼻子里插进管子,这样插一次鼻饲后,再把管子抽出来。下次喂饭时,再同样插进去。这种治疗是很费事的,病人也是痛苦难忍的。

我去的时候,爸爸刚刚做完鼻饲,他显得特别疲劳,体力格外衰弱。爸爸不再说话,他无力地闭上了眼睛,爸爸的手也渐渐松弛下来,我知道,此时爸爸已经很累很累了,爸爸需要休息了。也就是说,我该走了。我望着爸爸静静地躺在床上,再没有和爸爸说一句话,就轻轻地、悄悄地,退了出来。

我离开爸爸的卧室,离开了爸爸。我又一次迈出了中南海的大门。我回头望望,这座我曾经走过多少回,走过多少年的大门;我回头望望,这高高的红墙、我曾经望过多少回、多少年的红墙。这高高的红墙,一次又一次地把我阻挡在外,使红墙里的父亲不能与红墙外的女儿相会相见,使红墙里的父亲在孤独中凄苦地生活,使红墙外的女儿在思念中苦熬!

我拖着似灌了铅的双腿,拖着沉重的双脚,每向前一步我都要回头望望,望望红墙,因为那里面住着我日日夜夜思念的爸爸。就这样,走着,望着,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忍着绞心般的痛苦回到了我的家里。

我感到累极了,累极了。我真想躺下来静静地休息一下,歇歇脚。我怎么都静不下来,脑子里总闪出病中的爸爸,眼前总是浮现出那憔悴的面容……

如果细算的话,这是我第二次见病危中的爸爸。时间是1976年9月8日。

多年后,我有机会看到了1976年9月8日的护理记录时,我才知道,是在多种疾病的袭击下,爸爸病倒了。

现将记录摘录如下:

一九七六年九月八日

零时零分:体温36.9℃,脉搏103次/分,呼吸21次/分,血压170/80(mmHg)。看文件14′,按摩双下肢,腹部人工辅助呼吸,有些微汗,生理盐水喷口腔六下。

零时五十分:呼吸24次/分。看文件10′30″。辅助人工呼吸,按摩下肢。

一时十分:看文件15′30″。

一时二十九分:血压150/70(mmHg),T波倒置,ST段压低0.15mV。(注:表示心肌缺血。)一时四十分:主席自己使劲。马上去看,发现尿床约200m l。

一时四十五分,血压180/80(mmHg)。看文件10′。

二时零五分:脉搏116次/分。看文件9′。爽身粉擦大腿。

五时十六分:有轻微紫钳。(注:表示缺氧)尿床200cc。

五时五十分:换枕头及耳枕。看书7′。

十一时十五分:体温37℃,脉搏102次/分,呼吸26次/分。双手双脚发凉。

十一时二十一分:嘴唇紫钳明显。做呼吸器很短,不要。手指甲发钳。

十一时五十分:ST段压低加深0.3mV。(注:表示心肌缺血加重。)

十二时四十七分:看文件21′。液体滴数速(度)调至20g tt/分。(注:即每分钟二十滴。)

十三时十五分:ST段压低0.3mV。出现二个室性早跳连续发生(注:表示心肌缺血加重并有一定程度的心律失常。)

十三时十八分:看文件12′。

十四时零四分:口唇、手指甲发绀明显。给做呼吸器12′7″。

十四时零八分:继续做腹部人工辅助呼吸。

十四时零九分:脉搏106次/分,呼吸24次/分。看文件18′。

十四时三十五分:血压160次/65(mmHg)。看文件23′。按摩右上肢及双脚。

十六时三十分:ST段压低0.1~0.2mV,室性早跳一次。

十六时三十七分,看文件30′。(注:这是毛泽东一生中最后一次看文件。此后,病情进一步加重,插上鼻咽管。)

这就是那天病历的全部记录,这就是我的爸爸病危中抢救时的护理记录。爸爸,我又一次看到酷爱读书的爸爸,爸爸的一生与书结缘!

这一天,爸爸以最顽强的毅力与病魔搏斗与死神较量。记录中提到爸爸在如此困难、极度痛苦的情况下,看文件、看书多达十一次之多。即两个小时五十分钟之久。

他在进行抢救的情况下忍着剧痛去看文件,去看书。而当爸爸上下肢插上静脉输液导管,胸部安有心电监护导线,鼻子里插着鼻饲管时,这文件和书则由别人用手托着给爸爸看。

这就是我爸爸在病情极为严重时的记录。此时此刻,爸爸所承受的痛苦,我想是常人所不能承受和所不能想像的,在面对死神的威胁时,爸爸仍然像平时那样一心扑在国家大事上,一心用在了读书、看文件上,这需要何等的毅力啊!

那天见到爸爸后,我的心里就一直不安,真是度日如年。我总想打听爸爸的消息,想了解爸爸的病情,可这一切,都无从得知。我焦急,我不安……

第二天,也就是1976年9月9日这天,我正在洗漱,电话铃响起来,我赶快拿起电话,还未等我说话,电话中就传来对方急促的话音:“快点,准备好,十分钟后中央办公厅有车来接……”

我听到后,发愣了。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刚刚喘口气想细问令华是怎么回事时,有人敲门了。

“来了……”话音还没有落,我已经迈出房门了。

我坐在车里心想:也许是昨天经过抢救,爸爸的病情有了好转,急于想看看女儿,想见到我,他们才派车来接我。我又在想,莫非是爸爸……我不敢再往下想。我的手在发抖。

来接我们的人则一句话也不说。

汽车把我接进中南海。那大门,那红墙一闪而过。我都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走下汽车的,又是怎么走进爸爸的卧室的!我一步跨进去,急切想要见到我的爸爸。没想到,一切抢救工作都已经停止了,输氧的罩也已经撤掉了。我急了……

我面对自己深深敬爱的爸爸,我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爸爸,我的爸爸……”我肝肠寸断,悲痛欲绝地大声痛哭起来……

我不相信我的爸爸走了,我不相信我的爸爸就这样走了。我知道爸爸舍不得他的“娇娃”,爸爸也知道,他的“娇娃”离不开他!爸爸,我的爸爸他真走了,爸爸走的时候,身边竟没有一个子女……

人们告诉我,这是真的。因为亿万人民也在悲痛中以泪洗面;人们告诉我,我的爸爸,中国各族人民的伟大领袖毛泽东,是在1976年9月9日零时10分与世长辞的。

这是真的。

爸爸走了。我将我后来看到的抢救护理记录摘录如下:

1976年9月8日晚上二十时五分,紫绀明显。呼吸及用呼吸器几分钟后紫绀一度减轻。

二十时三十分。四肢发凉,神志模糊,紫绀又加重,用呼吸器后稍减轻。

二十时五十五分,神志更不清楚,经鼻腔吸痰时无反应。

二十一时四十四分,出现阵发性房性心动过速。

二十二时十五分,血压降至80/58(mmHg)。

二十三时十五分,进入昏迷状态。

二十三时四十四分,瞳孔散大,对光反射消夫。

九月九日零时四分,抽吸两下,血压测不到。

零时六分:自主呼吸完全消失。

零时十分。心跳停止。

1976年9月9日零时10分,伟大的领袖,我的爸爸去世了,享年83岁。

中国人民沉浸在失去领袖的悲痛之中,党中央、国务院决定在人民大会堂设灵堂,祭奠我的爸爸毛泽东。当我静心想想时,我真感到后悔。我9月8日见到爸爸时,为什么不多在爸爸身边陪一会儿,为什么不多跟爸爸说说话……我好后悔啊!谁承想,这竟是我同爸爸的最后一次见面;竟是爸爸最后一次握着我的手;竟是爸爸最后一次唤我“娇娃!”竟是我们父女俩的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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