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没有钱的时候是风雅不起来的,因为先要填饱肚子才能旁及其余,风雅是要本钱的。
人到不怕糟蹋钱财了,便会风雅起来——玩玩古董啦,挂挂字画啦,吟诗作赋啦——而且越是先前不风雅的越要风雅,以示不是守财奴,只是先天不足、后天失调,往往因此闹出笑话。
一家茶艺馆开张——这是继歌厅、酒吧、冼澡、洗头中心之后新近时髦起来的玩艺儿,不同于过去的茶馆——大概想要显示些“传统文化的深厚底蕴”,特地请人写了一副对联,刀椠于木,悬诸门外,道是:“坐,请坐,请上坐;茶,泡茶,泡香茶。”看了不禁失笑,不知是这写对联的存心同老板开玩笑还是自己也欠通。因为据说,这副对联是苏东坡为讥刺一位势利和尚而写的。苏先生到杭州当官,光临一寺,和尚不知,以为平人,于是说:“坐。”并吩咐沙弥道:“茶。”及至发现似非常人,乃改口道:“请坐。”“泡茶。”待到晓得是位当官的老爷,连忙巴结道:“请上坐。”谓沙弥曰:“泡好茶。”苏先生临去,应和尚之请,遂写下了这副让和尚哭笑不得的对联。茶馆老板将这副对联挂在门外,到底是风雅了还是恰恰表现其粗鄙,真是难言矣。
偶尔调到一个频道,正在演一部戏说“刘罗锅”的电视剧,片名没有看到,只见这位刘中堂刘大人正在审案,旁边坐着几个官员。大概要显示一下对于官制的学问,剧中的刘墉忽然叫道:“皋(gao)台大人!”听这一声叫,我的头皮就发麻。清代各省掌刑法的按察使衙门,又称臬司、臬台。臬,音nie,去声,本意就有刑法、法度的意思。皋台是什么衙门?如果刘墉真个把臬台叫做皋台,刘墉就甭当大学士了,再加上剧中把“邸报”写作“抵报”,我不由一声叹息,赶紧换台。即便演戏,如果内里没有,硬装是难免露怯的。
风雅,多半是成于中而形于外的,非如今时兴的包装所能奏效。如果玩不起风雅,不妨本色一些,倒显得率真、可爱。否则,附庸风雅,徒然增加些笑柄,何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