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流行起旗袍,据说和电影《花样年华》有关。张曼玉在里面身着30多种不同款式不同颜色的旗袍,把一个30年代美丽少妇的优雅和淡淡忧伤演绎到了极致,于是满大街又都是旗袍的影子。
第一次看见旗袍是在母亲手里。那是我们刚从干燥的北方搬到潮湿的南方,四月里梅雨过后,母亲打开了平时从不打开的棕色皮箱,那里面躺着许多我从没见过的美丽衣裳。
家住在一楼,窗前的白杨树上系着一根略粗的铁丝。母亲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搭上去,拉开,抻平。那是些色彩鲜艳的衣裳。长的、短的、绸缎的、薄纱的……我那时10岁吧,穿花裙的年龄,认得那些是裙。只有这一件不认得,母亲说是外婆送给她的———旗袍。
旗袍的颜色是深驼色,很柔软的金丝绒面料,上面洒着一小片一小片的小银屑,在太阳光下会一跳一跳地发光,满眼的水珠银片。晚春中午的阳光,透过手掌大的杨树叶丝丝缕缕地披散下来,寂静的院子里晒满了太阳,空气里软软地浮着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我眼前是一天的星斗。一身灰衣的母亲说:这件旗袍,我是没机会穿了。等你长大了,也许有机会穿吧。
当天我趁母亲把旗袍收下来的时候,躲在屋子里穿上,太长也太肥,穿起来并不好看。母亲站在门边笑笑:长大穿起来才好看,你现在撑不起来,你还小哪!
晚上我站在床边看着母亲把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收进皮箱里。这件旗袍母亲拿在手上抚摸了一会儿,提起衣领按在身上比着,半是遗憾半是陶醉。半晌又放下,平整地放进箱子里,“啪”地一声关上箱盖,好像把数不清的罗愁绮恨,全关在里面了。
一年一年地长大,母亲一年一年地晒衣。不知什么时候起,旗袍上的小银屑开始往下掉,等不及地掉。晒一次旗袍留下一地的散碎银片。慢慢地丝绒也变得丝丝缕缕,如藏族的风马旗在铁丝上飘。到了我能穿旗袍的年龄,旗袍早已不知所终。这件外婆留给母亲,母亲又留给我的美丽旗袍,到末了一家三代女人,谁也没穿上。
今年是母亲70岁大寿,我想找一件美丽的旗袍做寿礼。深驼色的,很柔软的金丝绒面料,上面有一小片一小片的小银屑,只是这样华美的旗袍,不知道如今还能不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