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些果实,进入冬天了,苦槠还要承受飞石的打击。向上抛去的是我稚嫩的力量,哗哗落下的是那跳跃的欢欣。馒头苦槠,让我清贫的童年变得丰盈而快乐。长大以后,尝过多种味道,还是不能忘记那种不见开花只见结果、微涩而苦、苦中有甘的果实,还是不能忘记那种需要烈火方敞开内心的果实。
现在,村里的小孩对它已失去兴趣,因为有更多更好的食物诱惑着他们。每年冬天,苦槠都以枝头累累的果实,等待呼唤着过去打它敲它的伙伴,等待它曾慷慨地喂养过、如今长大离家的游子归来。
喳喳叫的喜鹊把家安在你头顶,呱呱叫的乌鸦也筑巢在你头顶。宽博的胸怀,笑纳世间所有的风景。叶落归根的道理,轻舞飞扬地在空中演绎,从生到死几秒间,飘悠地幻化着生命。在每一个秋天的深处,飒然傲霜而立,以比二月花还娇艳的英姿。多一层霜,反多一分羞色。秋风瑟瑟中站成一面热烈的旗帜,召唤叶落归根的游子。
坠落,坠落,坠落的有火红的叶,还有乌黑扎手的果。在炉膛里欢快地燃烧,映红了村妪满是皱纹的脸,那是你生命的另一次攀升。
站着,自己是自己的屏障。村里人贴红纸烧香膜拜,让孩子认它们做爹娘的举动,每每让人黯然神伤。
倒下,那轻飘的粉末,不是它白色的叹息,而是它清香扑鼻的欢喜。看那山道上热闹的唢呐声中,不光有新娘羞涩的笑靥,更有它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嫁出去的女儿不是泼出去的水,有了樟树制成的各式家具的陪伴,她时时能感受到父母的体温,家乡的支撑。
一茬茬的村人走进又走出,村口的古树却不再长高,不再变老。数不尽的风霜雪雨化作铮铮铠甲,一切不平,一切风险,化为美丽的叶,沧桑的脸。
树下乘凉讲古的人少了,比头顶高的炊烟少了。房子变高了,脚步变匆忙了,现在的变化让古树猜不太明白。第一个安妥游子焦灼目光的古树,无论游子衣锦还乡还是寻求慰藉,哗哗抖响的每片树叶,那是长者殷勤的问候。
听过多少遍鹊鸣雁唳,仰起脸接住过多少燕呢雀噪,抬起头见惯了月白风清,季节轮回了多少遍,村口的古树,风情万种的古树,站在那里,默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