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头痛,让夫按摩。他用手在我的脑袋上横里量量,竖里量量,然后再量量自己的脑袋,说,怪不得你那么聪明,你的脑袋比我的脑袋要大好多呢!
他终于寻找到了他“傻”的生理原因。
夫做饭,豆角放到锅里,转头来问:放不放酱油?我说,你放着脑袋做什么用的?连放不放酱油都不知道!夫说,不问清楚不是落埋怨吗?低头想想,是有那么几回,菜让夫炒得不对心思,就连吵带嚷给他脸子看。
长此以往,夫的脑袋就很依赖我的脑袋。夫去买菜,我告诉他买什么什么,挨到临出门,又翻过头来问:你说买什么菜?我说,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夫说,早忘了。如果菜的样数多,只好给他拉条子。
有一天早晨夫说做了梦,梦见出去倒脏土,回来怎么也找不到家门了,就去问路人:劳驾,知道“四化楼”咋走吗?
我就笑,还不错,傻得不认得家门,倒还知道问。
去年初冬,猝不及防的一场大病,本已久罹慢性病的身躯如狂风中一片抖索的树叶。夜半惊梦,大汗淋漓,夫竟面带笑容,不慌不忙地倒水拿药,跟惊魂未定的我说,没事,睡吧。他脑袋一碰枕头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白天,我让夫拿着我的已被确诊为肺炎的片子去一趟医院,因为让病磨得更加聪明的脑袋半夜想起我国结核病的误诊率是30%。一个老教授因为肺癌去世,遵遗嘱尸检才发现他患的是在早期完全可以治愈的肺结核。以此类推,我的肺炎说不定是误诊呢?
我嘱咐丈夫,一定要挂主任专家的号,一定要悠悠万事,唯此为大……
中午丈夫回来,我不敢问,夫漫不经心地手里干着别的,慢慢地才说,那个肺科主任说你的片子很像肺结核。说着,放下手里的活儿,从包里拿出一小瓶雷米封。我立即吓得目瞪口呆。
白天好过,夜晚难熬。心忐忑着,怯怯地想。脑细胞加速地运动着。我还能好起来吗?不如死掉,一切就都好了。我把这想法跟女儿说了,她大呼不可,说道:如果叫人知道我妈是自杀的,让我怎么见人呀?丢死人了!丈夫则是用极温柔的语气小声说:大夫给你开的谷维素(治植物神经紊乱的药),你还是吃些吧,省得胡说八道的。
第二天,我的脑袋让缕缕忧思缠绕得极累,周身软弱无力,在丈夫的搀扶下赴医院复查。拍片子结果出来一看,肺部完全正常,连上次检查遗留的气管炎也好了。
我开始听丈夫的话,吃点儿谷维素。我开始包裹得严严实实地去上班。虽然是大病初愈,身上不得劲儿,脑子仍然一如既往地聪明着。乐此不疲地“设计”女儿,“设计”丈夫。女儿说,老妈的“更年期”啥时好?好让我们早一天脱离水深火热。丈夫则事事“尊旨”,并努力做到不走样。晚上回家,一道道急忙炒制由我设计的菜式,一盘盘端上来,傻呵呵地总是笑个不够。
吃饱了,书也不看,电视更不看,早早钻进被窝,看丈夫收拾衣物。夫神态安然,静若止水。但这人并不是没有遇到过什么事,一样是“人生不如意者常十之八九”,但是,他貌似愚讷,却有着宽广的胸怀。正如娶了我这个脑袋风车转,四肢灌了铅的挑剔媳妇一样,他的憨厚与诚实常常能化干戈为玉帛。
我好羡慕丈夫啊!
如若完全效夫之“傻”恐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倒不如在聪明之余,学点儿傻夫之道,凡事宜粗不宜细,是否会使生活少些疲累,多些洒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