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笋河边的竹鸡

朝花夕拾
2001-10-23 来源:生活时报 钟治德 我有话说

笋河从山中走来,汇入长江。两岸竹林如绿玉,就在这葱绿的背景下,时时可见竹鸡的踪迹。不过,这属于25年前的记忆。刚拜访故乡归来,裤脚上还沾着乡间的黄土,在这谋生的城市窗前,我摊开稿纸艰难地淘捡几粒情愫。哦,竹鸡,我捧出这点滴记忆,愿你们以殇歌视之。

竹鸡形似鹧鸪,上体橄榄色,腹部浅棕,两侧有许多黑斑点。在鸟类大家族中,竹鸡算不得俏丽,大约是名字中沾了“鸡”的俗气,所以竹鸡并非飞翔的健将。离地数尺,翅膀急速划动扑棱,扑扑有声,竹枝随着闪动,像小船划开绿波。这种竭尽全力的飞翔,距离最远不过二三十丈,竹鸡就气喘吁吁斜斜坠落地面,头部扎入草丛刺笼,尾巴却还露在外面一翘一翘的。这顾首不顾尾的藏身法子,很可怜,也很悲壮。竹鸡因此常被人活捉,不过有人也会因此吃亏。记得有一次,我在笋河边玩耍,看见一个人扑向一堆藏着竹鸡的枯竹枝,竹鸡腾地飞窜,那人双手乱抖哇哇大叫。原来,竹枝上爬满蜇人的蛇蚂蚁。竹鸡喜食翠绿的竹叶菜和肥胖的白蚂蚁。长大读书,才知二者富含叶绿素和蛋白质,原来笨拙的竹鸡竟然是美食家。

秋冬之际,竹鸡冷得瑟瑟发抖,便一只只横在竹枝上,紧紧挤成一排取暖。那样子,颇像儿时常玩的“挤油渣”游戏。猎人总是拿捏准时,勾动火铳扳机,幽暗的竹林红光一闪,竹枝上的竹鸡烟消云散。这种场景见得多,所以5岁的我就能毫不迟疑解答那道著名题目:树上有3只鸟,用枪打下一只,还有几只?每当竹林里火铳响,我家那条瘦精精的黄狗总会汪汪大叫,我也总会跑去看。竹鸡已被褪尽羽毛,铁丝穿过的颈脖,似乎还在扭动。常来猎竹鸡的是个秃子,黑脸,嘴上总叨着卷成喇叭状的旱烟,样子很凶,走路时瘦长的两腿,像两根干竹篙狠狠地戳击地面。我跟在他背后数他背上的竹鸡,有一回,我发现他捕杀了整整38只竹鸡,驼在背上一大坨,鲜血染红了他的老棉袄。等他走远,我总会吼:秃子癞光光,背上背杆枪,家当全打光!有次,我拍着手跺着脚正喊得凶,秃子突然从旁边竹丛里冒出来,用火铳指着我的嘴巴。我哇哇大哭,他哈哈大笑。夜里做恶梦,哭得惨烈。

往事如梦。沿着竹林寻梦,稀落的竹林惆怅着往昔的繁茂。突抬头瞥见一拄青竹杖的秃头老人,身体佝偻,举步维艰。这是当年用火铳吓我的秃子!记得儿时发过毒誓:等我长大,定把秃子揍趴地上为我磕100个响头!而今,鬼使神差“仇人”就在面前,我却连诘问的勇气都没有。在他那颗荒芜的头颅里,往事荒芜否?竹鸡的杀手,你也来为竹鸡招魂吗?向大自然过分索取的人啊,在大自然还没绝情报复前,你的忏悔大自然还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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