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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盾遭遇法国狙击

2002-03-12 来源:生活时报 本报驻巴黎记者 何农 我有话说


谭盾虽然荣获美国人颁发的奥斯卡、格莱美奖,但法国人似乎根本不买账。本报资料照片&nbsp


欧美文化有着很大的差异,早有耳闻,但是真正有所感悟,还是目睹了当今最为走红的两位华人作曲家谭盾和陈其钢最近在巴黎的不同遭遇之后。

日前闭幕的“2002年法国电台当代音乐节”,在全部17场音乐会中,有3场是以中国音乐和中国音乐家为主的音乐会,其中旅美华人作曲家谭盾和旅法华人作曲家陈其钢的作品音乐会独占鳌头,成为音乐节的两场重头戏。对于这个创办于1991年、巴黎惟一具有国际影响的现代音乐节来说,这是个格外引人注目的事情。尽管音乐节主席雷纳·波斯克先生对记者说,他选择的原则是音乐的“区别”,其作者、演绎者是哪国人并非选择的标准。但是,毕竟两位叱咤欧美乐坛的著名华人作曲家的作品音乐会同时出现对于弘扬中国文化传统、提高中国音乐家在国际乐坛的地位,毫无疑问是一件积极的事。

由于法国观众和媒体对“2002年法国电台当代音乐节”里两位华人作曲家作品的不同凡响,令人真正感受到了欧洲文化和美国文化的巨大差异。

由法国国家交响乐团与6位来自中国的青年女音乐家联袂演出的陈其钢新作交响协奏曲《蝶恋花》赢得了观众满堂喝彩,大获成功。同时,音乐节主席雷纳·波斯克先生对陈其钢大加赞扬,他说:“《蝶恋花》是我们与美国库塞维次基音乐基金会联合委托陈其钢创作的。一般来说新作品首演未知成分是很大的,即使是斯特拉文斯基受委托的新作也有很差的。《蝶恋花》如此的成功对我们音乐节来说是很大的支持。他推荐的汤沐海指挥及6位中国参演音乐家的出色表演让观众和乐团心悦诚服。”用当晚担任音乐会指挥的著名华人指挥家汤沐海的话讲“在现代音乐节上得到全场观众发出古典音乐般的欢呼是非常罕见的。”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在音乐节开幕式上演出的谭盾作品音乐会却成为此间议论和争执的焦点。法国广播爱乐乐团在演奏谭盾音乐会版的《卧虎藏龙》时,部分观众发出强烈的“嘘”声,以致于演奏无法继续下去。这首为同名电影配制的大提琴协奏曲,虽然为谭盾赢得了由美国人颁发的奥斯卡奖(当然还有最近公布的格莱美唱片奖),但由于作品冗长以及在演奏同时配放一些与古今中国毫无联系的录像画面,而引起挑剔的法国音乐会听众前所未有的反感。而同时在场的一些青少年观众也不甘示弱,大声鼓掌,对作曲家表示支持。双方剑拔弩张,音乐会不得不暂时中断。据一位专门从事音乐节推广工作的法国专家称,在正式的音乐会上,以艺术鉴赏力和素养较高著称的巴黎音乐会观众,从未有过这样的反应。但是,音乐节主席雷纳·波斯克先生的态度非常明确,他认为:“谭盾写过一些很有意思的作品,当然也写了一些比较差的东西。这是一个很有争议同时又很有火花的人物。部分观众在演出进行中表示不满,至少对正在演奏的音乐家们是不尊重的。你可以不喜欢他的音乐,但你没有权利打扰喜欢他的音乐的人们继续欣赏。”

事后,法国最大的报纸《世界报》在“文化专栏”刊出文章评论此事。文章称,谭盾的作品《乐队剧场II:RE》,让指挥鼓动听众也加入演出,在指定的时刻发出乐曲标题已点出的“RE”,或念诵“HONG MILA GA YIGO”。文章用“荒唐”、“哗众取宠”、“哄骗小孩的把戏”等词句形容这部作品。而对音乐会版的《卧虎藏龙》更是刻薄,称其为“令人瞠目结舌的杂烩式作品”、“庸俗夸张,令人作呕”。

对此,记者采访了几位旅法华人艺术家,他们的不同观点多少从一个侧面帮助我们了解欧美文化的差异:

其一,不能不承认,欧洲的严肃音乐艺术、甚至推而广之,其他一些艺术门类包括美术、电影、造型艺术等,至少在观念上,和美国有明显的区别。著名旅法作曲家、以交响乐作品《蝶恋花》在此次音乐节上获得广泛好评的陈其钢说,欧洲人,其中有普通观众、听众,但更主要的是专业人员,对艺术的所谓严肃性、神圣性,看的十分重要。这些专业观众不能容忍在“正式”、“正统”的音乐会上出现类似《卧虎藏龙》这样通俗甚至商业化的作品。“好莱坞电影音乐”在欧洲音乐评论中始终是个贬义词。

陈其钢说,法国人过于拘谨了!对于违反“先锋派”的不同音乐形式不能接受,由此可见“先锋派”观念已经成为20世纪以来的新传统,要打破它是不容易的。我这次的作品虽然没有碰到谭盾的遭遇,但由于它的抒情性和旋律性,我估计“专家们”心里也不会舒服。其实,音乐和其他艺术一样,是娱乐,太严肃就不是音乐了。过于沉重的传统,使法国人在接受新的艺术观念时显得困难。这里的音乐专家们认为,今天创作的有调性的、老百姓能够欣赏的音乐,不能登大雅之堂。而只有无调性的、“高深”的音乐作品,才是好作品。而美国的艺术家们,商业意识普遍比欧洲强。他说,欧洲的“主流音乐”,即那些享受政府赞助最多的、音乐学院教授的、音乐会中上演的、大型音乐节上被选中的音乐作品和演出,大多还是属于这类“先锋的”、“传统的”、“严肃的”。这里还可看到美国人务实,欧洲人务虚,欧洲艺术家不考虑市场的问题。而且,欧洲人认为只有自己才是正确的。

过于通俗、大众化的东西,欧洲人瞧不上;而太前卫、先锋的东西,他们又难以接受。简单、通俗是坏事吗?还是欧洲人在注重传统这方面走得太远了?另一位旅法著名青年作曲家许舒亚说,应该承认,在艺术上,欧洲人以正统自居,但以我为本的观念也正在改变之中,包容性,开放性的一面正在增强。谭盾的作品能够在这样一个“严肃”音乐节上演本身就说明一定问题。

其二,也要看到,艺术作品本身的质量,才是最根本的。外在的、附加的、表演的、商业因素的运用,要有分寸。过分的使用,是和艺术相悖的、也一定会伤害艺术效果。许舒亚提到了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因为和那个时代不容,这部作品1913年首演的时候,也是得到了巨大的嘘声,以致于作曲家不得不从后台落荒而逃。“现在这部作品之所以能够成为指挥们的必修课,成为音乐会上经常上演的曲目,首先还是因为作品本身在技巧上的完美,还是因为它本身是一个高质量的音乐作品。”他还提到音乐史上著名的革新音乐家约翰·凯奇和他的作品《4分33秒》。这是一部不折不扣的惊世骇俗的作品:钢琴家走上台来,在钢琴前坐定,4分33秒后谢幕、下台,表演结束。这样的“作品”所体现出来的更多的当然只是新观念,而且也不可能再有第二部。许舒亚说,他认为音乐作品要注重的还是音乐本身的质量和观众的反应。

陈其钢说,通俗与否并不是衡量音乐质量的标准,通俗的坏作品、不通俗的好作品、通俗的好作品和不通俗的坏作品都是可能的。值得思考的是谭盾在巴黎受到的待遇给我们的启示。尽管我和谭盾很不相同,但我们始终有个共识:走自己的路。评论别人总是容易的,只有作曲家自己才知道创作之艰苦。对艺术家来说个性和造诣同等重要,在某种意义上,甚至个性更重要。法国著名小说家、诗人、剧作家让·科克托的一句话,可能会对我们有所启发,他说:“别人指责你的东西,你要认真培育它,因为那就是你。”

观众是艺术作品最终的评判者。一个毫无“观众缘”的作品,也有可能是经典之作,但至少有“观众缘”的作品更容易成为经典。“叫好”和“叫座”不应该是对立的。当年被观众高喊“听不懂”的斯特拉文斯基的作品,即使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不能证明已经都被听懂了。但是,听不懂的就一定也是好的作品吗?

其三,艺术节的组织,要注重整体气氛,一些重要的市场宣传、策划也是十分必要的。《卧虎藏龙》事件,首要原因还是因为它和这个严肃的、正统的音乐节的气氛不协调。陈其钢谈到中国著名画家陈逸飞最近在巴黎举行的展览,“好像无声无息”。他指的是这里的评论界对这个名扬北美的中国当代画家保持一片缄默。而组织陈逸飞画展的特立加诺画廊的老板对记者说,虽然陈逸飞作品的内容是通俗的,但他的技巧其实是十分前卫的。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的作品能在北美有销路。陈逸飞之所以在欧洲没有在北美那样著名,完全是市场宣传的原因。

谭盾、陈其钢,是改革开放以后走出国门,分别在北美和欧洲闯出一片自己天地的中国青年艺术家的代表。他们在艺术创作和见解上的微妙差异,也显示了北美和欧洲在艺术观念和艺术实践上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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