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神志的杨显斌
2002年3月7日晚10时左右,河南省洛阳市宜阳县城关乡焦家凹锦阳煤矿二矿发生透水事故,8名矿工被困井下。3月27日下午5时,矿工杨显斌被救出。整整20天,在漆黑的矿井里,每天只能靠乌黑的矿井水维持生命。在与死亡的赛跑中,19岁的杨显斌用顽强的生命力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3月27日下午5时25分,刚刚被从矿洞中救起的杨显斌躺在宜阳县中医院的抢救室里。记者看到,他满身煤黑,面目消瘦,鼻孔插着输氧管,胳膊上扎着输液管,但两只眼睛依然有神地注视着紧张忙碌的医务人员。
“脉搏每分钟70次,血压分别为高压125毫米汞柱、低压84毫米汞柱,基本正常!”医生向守候在门外的记者宣布了为杨显斌量的各项生理指标,并说:“奇迹,这是个生命奇迹!”
杨显斌出生在陕南高原的安康地区紫阳县瓦庙镇庙坝村,这里的人们多数以外出打工挣钱养家糊口。今年2月23日(正月十二),19岁的杨显斌便来到河南省宜阳县打工。此前,远在福州打工的母亲打电话告诉他,在福州给他找下了活,让他去福州。为了赚够去福州的路费,经同乡介绍,他到宜阳县焦家凹的锦阳二矿当了一名井下采煤工。
3月7日下午4时许,杨显斌和往常一样换上工作服,和11名同伴一起走过长长的3个绞车坡,到600余米深的井底干活。虽然这是他到这个小矿上班的第8天,但凭着艰苦的陕南农村生活造就的吃苦耐劳性格,他还是很快就适应了这累人的工作。一到工作地点,他们便分头干了起来,分配给杨显斌的活是将装满煤的煤罐车推到绞车坡底,以便绞车往上提煤。然而,他们没有意识到,一场灾难已悄然降临!事后,据当日同在井下干活的赵如宽说,在3月初他们就发现井下采煤的巷道内有淋水现象,怕出透水事故,而该矿的技术员坚持认为是顶板渗水,不影响生产,当班还强行要求他们继续放炮采煤,想不到技术员上去后不到40分钟就出了事。
晚上将近10时,他们已经采了8罐煤,随着又一次采煤的放炮声,一股汹涌的大水奔涌而出,正在采煤的巷道口推车的杨显斌发现情况不妙,一边大喊“出水啦,快跑!”一边拉起身边的同伴赵候平,顺着一个上坡的低矮巷道迅速往上爬。为了照顾不会游泳的赵候平,他让赵踩着自己的肩膀先往上爬。此时,水位正急剧上升,落在后面的杨显斌接连被呛了几口水。赵爬到一半,突然掉了下去。杨显斌不敢迟疑,借着水的浮力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等回过头来,已经不见了赵候平……
水位仍在继续上涨,杨显斌竭力顺着只有四五十厘米高的巷道往上爬,匆忙中,丢了安全帽、也掉了鞋子。此时,杨显斌并不知道,他已爬进了矿井的采空区,直不起腰的坑道内满地都是大小不一的石块。但他仍能意识到:他已经逃进了一条陌生的坑道内,所幸身上的矿灯还在,于是他拧亮矿灯,一边逃命一边做记号,以防备忘了回去的路!终于,他爬到了坑道的尽头,身疲力竭的杨显斌回头看着水向他一步一步逼来,想着欢蹦乱跳的同伴们转眼就被大水冲得无影无踪了,巨大的恐惧感一阵阵袭来,就在他快要绝望之时,杨显斌发现大水奇迹般地在距他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他说,整个过程大概不到10分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亲眼看到同伴在他身边消失,自己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
蜷缩在坑道一隅的杨显斌,终于摆脱了对大水的恐惧,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拧亮了矿灯,这使他逐渐从最初的慌乱中沉静了下来。但他马上又意识到,这充电式的矿灯最多也就能使用七八个小时,为了保存这有限的电能,他拧灭了矿灯,周围又恢复了黑暗,只有井下腐烂的木头散发着阵阵臭味,但想到井上的伙伴肯定在想方设法救他出去,他便充满了等待救援的信心!不知不觉中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到醒来,寒冷又袭了上来,他就借着矿灯光摸索着在采空区找来些木棍、柴草等垫在身下,换来些许温暖。但接下来强烈的饥饿感使他无所适从,周围没有任何可充饥的东西。杨显斌实在熬不住了,就捧起黑水喝一口,他不敢多喝,每次只喝两口,“一天”两次。
以杨显斌的生活习惯,一天之内只能睡一觉,多了反倒睡不着,井下的黑暗中,他便将睡一觉算做一天。然而,七八天过去了,水位还在原来的位置纹丝不动,死亡的恐惧又向他袭来,而他19岁的生日就是在这漆黑的井下等待中度过的!就在杨显斌快要绝望时,他惊喜地发现水位下落了,而此时正是抢救人员开始排水之时,杨显斌又鼓起了活下去的渴望。他想自己是被水“逼”上来的,当然也可以跟着水“走”出去,于是,水退一段,杨显斌就跟进一段。困了,他就找块石头坐在上面休息一下,醒了就一段一段向前摸。虽然死神离他是那么近,但杨显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活着出去!
透水事故发生时,同在采煤巷道附近干活的赵如章、金石友、陈超林、金继成等4人,发现出水后,向下跑过七八米的巷道,拐上平巷,趟着没膝深的水,拼命跑上80余米长的绞车坡,赵如章才发现自己的儿子赵候平没有逃出来。他们边哭边打电话告诉地面人员:井下透水,还有8人生死不明!得知情况不妙后,矿主王万财、孟庆朝等人逃之夭夭。原来,锦阳二矿在今年年初就因不具备安全生产条件被查封,但正月十五过后,王万财等人私自揭下封条,砸开绞车上的锁,偷偷生产,结果酿成大祸。
宜阳县有关方面得知锦阳二矿出事后,立即向河南省、洛阳市有关领导作了汇报,同时成立了以县长谭建忠为指挥长的抢险指挥部。经调查,指挥部得知,该矿将义马煤业(集团)公司宜洛煤矿李沟井两个水平废弃巷道的积水打透,酿成大祸,8名民工被困井下。
但从熟悉该矿情况人的口中得知,从井下巷道布置的情况来看,应该还有人员存活的可能,于是他们立刻决定,不惜一切代价,采取一切措施,营救井下被困人员!深明大义的宜洛煤矿同意停止生产,并撤出沈村井下工作人员,同意与距该矿巷道只有100余米的锦阳二矿挖通,形成排水通道。于是,他们组织100余名人员昼夜不停地挖掘通道,同时,筹资50余万元,紧急购置、安装数台排水通风设备。但是,井下狭小的巷道给抢险工作造成极大困难,在矿井被淹后第8天,也就是3月15日,抢险排水系统才安装调试完毕,积水开始源源不断地以每小时480余立方米的流量排出。
同时,8名被困民工的家属接到通知后也都陆续赶到了宜阳县,他们除了悲伤,就是眼巴巴地盼望着亲友能够生还。从井下逃出来的赵如章、陈超林、金石友等人也都加入了营救亲友的行列。然而,一天一天地过去了,井下却没有任何令人振奋的消息……
3月27日,距事发的时间已经过去了20天,抢险排水工作仍紧张有序地进行着,井下的抢救人员也依旧仔细地寻找排空水后露出的巷道每个角落。然而毕竟已经过去了20多天!人们几乎已经不抱抢救生命的希望了。
3月27日15时30分左右,在透水的采煤巷道的尽头,抢险队员陈超林招呼同伴一起清理水退后堵塞巷道的杂物,刚刚露出一个洞,就发现里面有灯光,还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陈超林先是一惊,接下来便激动地叫道:“是杨显斌吗?别急,我们救你来了!”原来,坑道内的杨显斌老早就听到了水泵运转的声音,后来又听到了扒洞时陈超林的说话声,他就拖着虚弱的身躯折起身竭尽全力喊了起来。15时40分,在井口待命的“120”急救人员得到井下传出的消息后,立马同16名抢救队员带上担架、被子、氧气袋等下井。16时15分,杨显斌被16名抢救队员轮流抬出井口,急救医护人员对已经低得量不出血压和体温的杨显斌做初步抢救处理后,迅速送往医院。
住在旅社内的亲友们得知杨显斌生还的消息后,喜极而泣,哭作一团。
杨显斌事后回忆说,在井下,他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也不知道自己穿过了多少条巷道,每当无望的情绪开始向他袭来,他就打开矿灯。他觉得,只要这盏灯亮着,他的生命就有希望。记者检验了一下,当杨显斌被救出时,他的那盏矿灯还能亮!
除了黑暗,他每天要面对的就是死一般的沉寂。杨显斌说,他每天都要哭几次,想父母哭,想自己的遭遇哭。哭,成了他战胜寂寞的工具。
坐在漆黑的坑道里,杨显斌想得最多的是远在陕西老家可亲的父亲和外出打工辛劳的母亲,以及两个可爱的妹妹……这一切都成为他一定要坚持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他说:“我坚信自己不会死。”
记者就要离开洛阳市时,见到杨显斌的家人。他们几天前赶到洛阳,如今杨显斌大难不死,他们原来的绝望与痛苦一扫而光。小杨的母亲兴奋地问记者:“听说有个什么吉尼斯纪录,俺家显斌能申请(申报)吗?”
一般来说,人在没有进食的情况下能“挺”一个星期左右,而杨显斌在井下呆了21天居然还能够生还,可以说是超越了生命的极限。他为什么能创造这个奇迹?记者采访了郑州市第五人民医院神经内科主任医师王如爱。
王医生说,杨显斌能够生还,可能取决于以下几方面因素:井下氧气比较充足,人在缺氧的状态下,4~6分钟就会造成脑死之不可逆转,如果没有氧气,杨显斌肯定不能活那么久;在不进食的情况下,人的皮下脂肪、肝糖元被分解,动员出来,释放能量;杨显斌在井下肯定是躺卧着,不怎么活动,消耗的能量少;井下的水经过地层渗透,比较洁净;人与人之间存在着个体差异,杨显斌可能本身身体素质较好,耐受力强,再一个心理素质比较好,求生欲望强烈。
记者发稿时,医务人员仍密切关注着杨显斌的生理状况。与此同时,宜阳县的抢险工作仍在紧张进行,有关方面负责人表示,要不惜一切代价,彻底搜救出所有人员,而警方已对矿主王万财、孟庆朝等人立案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