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是在一个黄昏时分出现在小镇街头的,他们是两位流浪的艺人,在地上放了一只铁罐之后,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他们使用的是两种传统的民间乐器,一个是二胡,一个是洞箫。在昏黄的暮色之中,他们坐在商店门口的台阶上专心致志地吹奏,凄凉抑郁的箫声琴音逐渐在小镇老旧的街上弥漫开来,吸引了过往的行人,他们的周围很快就围了一大圈人。
我挤在人群中间,听两个异乡人一曲接一曲不停的演奏,我不知他们拉的吹的究竟是些什么曲子,但那如泣如诉的哀婉声音总是令人无端地感动,仿佛心中怀藏已久的陈年旧事与苍凉记忆也被他们一点一滴唤醒。我不知道,是因为二胡本身就是一种适合表现悲凉的乐器,还是这两个异乡人心底怀有太多的忧伤。他们演奏的每一支曲子中,似乎总能让人感受到有掩饰不住的长途流浪的风尘仆仆,经年奔波异乡的倦怠孤寂,以及游子思乡的浓郁情怀。
“一位流浪艺人怀抱乐器时是高尚的,这是一种拒绝投降的姿态。”一个浪迹京城的外省诗人这么说过。在这个连音乐也已经注入了物质因素的时代,像这样以民间方式用民间乐器的表演,即使在这样的乡下小镇,显然也很少有机会看到,很少有市场了。这两个异乡的流浪艺人,他们一路辗转四处卖艺,是为了抗衡生存的危机,还是为了寻找最后的知音呢?傍晚渐次黯淡的天光下,路灯一盏盏亮起,悠长萧索的琴箫和鸣之声围住人们周身又四处飘荡飞扬。我看见两个异乡人神色从容平和,恍然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吃晚饭的时间到了,围观的人们一个个散去,街上行人寥寥。两个流浪的艺人奏完最后一支曲子,起身拿起铁罐——里面是为数不多的一些零钱,然后离去。
这是多年前我在一个小镇工作时见到的场景,多年以后还常常在我的记忆中出现。我目送他们远去的时候,内心触动了一些心事,在心中对自己说:“其实我也和他们一样,也是一个异乡人啊!我在小镇打工多年,然而这里并不是我的家园。所不同的只是,我在一处生活,他们到处流浪,异乡对我来说是静止的风景,对他们则是不断变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