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宿舍楼被拆之前,我住在三楼,也就是顶层,上面是个平顶,楼道里有一个天窗,可以爬上爬下,极不方便,一般人不会上去。一些人家在上面装了太阳能热水器;因为没有隔热层,顶层有的人家夏天怕热,运了许多土上去覆在自家单元上;也有的把用不着又舍不得扔的破烂放在上面。反正,这平顶上乱七八糟的。
有一段时间,我发现有两只鸟,经常在我北边窗口飞上飞下。它们与麻雀明显不一样,身体细长,羽毛黑中带一点蓝,腹部是白色的,眼睛周围也有一圈白,头顶是黑的,叫的声音比麻雀清脆,却不如百灵黄莺婉转动听。偶然一次,我以为是过路的鸟儿。但一而再再而三,我就留心了,根据它们出没的地方,受惊吓时的去向,我终于推测,这两只鸟应该住在附近,但树上不可能,树下能发现,猫也会上树,那么,只能是在头上的平顶上。那里应该是安全的,既没人,又没猫,附近的梧桐树又可以供它们游戏觅食。
因为有了这两个小生命的打扰,我觉得生活中多了一份鲜活。每天总希望这小两口来北窗叽叽喳喳一番,此时便什么也不敢做静静地看着它们跳上跳下,不知疲倦地研究那玻璃窗,那木窗框上的搭钩,还有偶尔放在窗台上忘了拿走的桔子皮或抹布之类的东西。冬天,它们仍然出现,不像是要迁徙的候鸟,下雪的时候,我担心它们弄不到吃的,就放几粒米在窗口,但它们并不领情,虽然还来,对米粒却不屑一顾,看来它们的储备很是充裕。
去年春节前,老宿舍楼终于要拆了,我们要暂时另觅寄所。烦躁之余,忽然就想到了两只鸟,正应了那句古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乎?”连我们的巢都没有了,它们的命运也可想而知了。当然对此我无能为力,只希望它们比人聪明,有所预感,快些搬家。
搬到租赁的房子,那是一个单位的宿舍大院,百多户人家。仍然住三楼,但不是顶层了,前后两排楼房均是四层高。我们的阳台对面有一小片空地,有几间堆放杂物的小屋,也长着一些树。其中最高的一棵是香椿,有小碗粗。一到春天,就有树的主人爬上去摘香椿头。到五月份,香椿树上的嫩叶已看不见了,叶子长得极是茂盛,正午的阳光下,有浓浓的一团树荫了。就在这个季节,我忽然发现,竟然有两只与原先宿舍楼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小鸟,常常在中午时分来到香椿树上戏闹,一样的体型,一样的颜色,一样的鸣声,进一步观察,它们的家,就在对面那幢楼的四层平顶上面。惊喜之余,我想,会不会是原先那两只呢?其实,同样的鸟很多,而成双成对也是大多数鸟儿的习性,肯定此鸟非彼鸟,但我仍然希望会有奇迹。
想确定它们的名称和类别,我查看有关的书籍和图册,看来看去,都有点像,却又都对不上号,毕竟是外行。星期天跑到花鸟市场去找,看有无同类,却没有,倒看得我对那些笼中的鸟儿充满同情,对那自由的小两口分外庆幸。
现在,晴朗的天气,中午时候,我常常可以在阳台上,静静地看那两个小东西在香椿树的树荫中亲密地叽叽喳喳,忙上忙下。对它们来说,城市是一个充满了危险和灾难的环境,随时随地都会有突如其来的祸端发生,但它们顽强地生存着。大树被一棵棵地伐掉了,因为经济开发,因为开宽道路……于是它们就在水泥与砖瓦钢筋的丛林中建起自己的巢,每天在忙于生存的间隙,仍然是充满欢快,我对它们好生感动和钦佩。
我希望它们长久地生活下去,生儿育女,代代繁衍,毕竟楼房还新,不大会遭到拆迁的命运。我不会在这里久住,当我又一次搬迁的时候,我会对它们依依不舍,我会祝福它们,希望它们平安、幸福,永远不会受到异类的侵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