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西直门有两条河。一条从高粱桥那边流过来,在西直门拐个弯儿,往德胜门那边流过去。拐弯儿的地方有个水闸,一开闸就出现了第二条河,往阜成门那边流,便是护城河。水闸是经常开着的,水很急,扔个石头进去水花都溅不起来。一下雨河槽就满了,绿的水变成了黄的水,河面上全是水窝儿。
雨停了,河里的鱼苗儿特别多。找半截破纱窗在水里筛,筛不了几下,洗脸盆里就密匝匝的全是小白鱼儿了。大人们不屑做这些事,他们用网。警察的网是抬网,两岸各有几个人兜着,走几步抬一下,一二三又抬一下,总没有鱼,但是抬着抬着一条奇大的鱼就在网上跳起舞来了。工人们不用抬网,每人拎着一嘟噜,撒网。他们各干各的,却说着同一件事:收了网喝酒去!我不认识这些人,却喜欢其中的一个矮个子。他逮的鱼总比别人多,不爱说话,老是笑眯眯的。他的衣服很干净,岁数比我的父亲要大一些。他的网撒得圆,是我的偶像。我喜欢一个八级木工,还喜欢一个给火车站赶大车的秃子。我的偶像全是干活儿漂亮的人。
后来,河里的鱼就少了,连水草都少了。再后来,不仅鱼少,水也少,整条河终于不见了。铁道兵在两岸打桩,深深地挖了下去。消失的河流再次流动起来,已经不叫河流,改叫地下铁了。为了不堵车,也为了省钱,我在西直门进入地下。车厢隆隆地载着我向城南移动,岁月之河扑面而来,多么幸福,我成了一条奔驰的鱼。
(《今晚报》2001.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