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九段职业棋手,浪迹异乡,无缘参加正式比赛,无缘和高手过招,接踵而来的必然是技艺的荒疏,天才的毁灭。
值此困境,谁能帮她?
吴清源首先伸出援手,收她为徒。
应昌期慷慨邀请她参加第二届应氏杯。
我们感谢吴、应二老,他俩的关怀拯救了一代棋坛英才。
感谢之余,也有点心安理得,因为吴、应二位棋界前辈,说到底,都是咱中国人。
车敏洙就不一样了。他是韩国人,和芮乃伟没有任何血缘上的维系。但恰恰是这位韩国人,帮的忙最关键,也最到位。
话分两头。且说芮乃伟的男友江铸九于1990年8月到了美国。铸九在大洋彼岸的处境,比起乃伟在东赢更为窘迫,他面对的是一片围棋的沙漠,只能靠教棋为生。教棋的收入有限,且极不稳定。这时,他想到了赌博。
与铸九结识不久的韩国棋友车敏洙对此坚决反对:你不要看别人赢钱容易,赌博这玩艺儿不好,既险恶无比,又十分伤身体。你是九段职业棋手,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荣誉,专心下棋。再说,乃伟在日本那么刻苦钻研棋艺,你要对得起她。你们很快就会团聚。我相信,你们总有一天会重返赛场。
不光是劝告,车敏洙还婉转送了铸九一笔生活费。
然而,毕竟生存的压力太大,铸九踌躇再三,到底还是下了赌场。
等到和铸九再见,出乎意料,车敏洙除了重复先前关于保重身体的劝告,不但没有阻拦铸九赌牌,还推波助澜地传授他许多赢牌的技巧。
车夫人责怪丈夫不该把铸九进一步往赌道上引。车敏洙面露苦笑,说:“铸九既然已经在赌了,我总不能眼看他去输吧?我只能跟铸九讲道理,希望他少去。”多么通情达理,实事求是。
假如事情只到这儿为止,车敏洙固然值得敬重,但他的形象,还不足以打动我。
让我感动的是,他为了承诺让铸九和乃伟重返棋坛,竟搭上无数的心血和钱财,经过长达四五年的斡旋,最终说服韩国棋院,接纳江、芮为客座棋士。
正是由于有了车敏洙千辛万苦的努力,才有了日后芮乃伟勇夺韩国“国手”的佳话,才有了今天中国棋坛的振奋和江、芮夫妇的衣锦荣归。
更让我心折的是车敏洙这位英雄的出处,车氏是当今美国围棋协会会长,这是美国的棋手公选的,但他的棋力只有四段。车氏的真实身份是赌王。他以打牌为业。他拿赌博挣来的钱发展围棋,增进美中、韩中友好,他是我们道德律条乃至习惯心理难以接受,然而却又是不容抹杀、不容歧视的异类。(2001.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