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伟平是安徽省阜阳市人。1985年,他从部队复员回到阜阳,在颖东区某厂担任保卫科副科长,1988年,经人介绍与同厂的工人周淮英结了婚。一年后,周淮英生下了女儿陈艳。
一天,陈伟平在上班途中遭遇车祸,失去了双腿。周淮英没有一句怨言,顽强地承担起了里里外外的事情。
1993年,陈伟平办了病退,周淮英的收入也难以保证,他们的生活日益拮据。一日,陈伟平在部队时的连长恰巧到阜阳来看望他,连长已是北京一家大公司的老总,见陈伟平生活得如此窘迫,临走前给了他20万元钱。连长说:“小陈,这辈子我就只给你20万,以后你无论怎么样,我都不再管了。这钱你别存着,看着什么合适做点生意吧!”
陈伟平用20万元进了一批残疾人电动车,一销而空。此后,陈伟平注册了一家专营摩托车和电动车的营业部,生意一天天火起来。周淮英也辞去了厂里的工作,帮丈夫管理财务。
1994年12月24日下午6时许,周淮英刚把女儿陈艳从幼儿园里接回来,陈伟平派人来叫她,说店里有急事,让她赶紧去一趟。周淮英嘱咐女儿,让她在家里看电视,等着爸妈回来,就匆匆走了。直到晚上10点,周淮英和陈伟平才回家,周淮英见房门敞开着,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周淮英冲进里屋,只见女儿蜷缩在床边,衣衫不整,目光呆滞。周淮英吓坏了,急忙抱起女儿,焦急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陈艳断断断续续地说,妈妈走后,她正在看电视,听到有人敲门,就去开了门,是一个面熟的叔叔,叔叔挨着她坐下,把她抱在怀里,后来,叔叔脱掉了她的内裤……
周淮英听得天旋地转,她泪流满面地问女儿:“是谁,到底是谁?你能认出他来吗?”艳艳点点头,又摇摇头。
周淮英带着女儿到了医院,她特意叫醒了一个女医生,低声地说了发生的事情,女医生立刻为艳艳进行了例行检查,结果是:艳艳的生殖器已遭明显侵害,有撕裂痕迹,并残留着精液。医生为艳艳做了处理,并嘱咐周淮英,如孩子有不适,马上就医。周淮英抱着艳艳回家,一路上她欲哭无泪。第二天,周淮英从乱梦中醒来,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伟平,我们应该去报案。”
周淮英报了案,警察赶到她家,查看了现场,却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最令周淮英后悔的是,艳艳体内残留的犯罪嫌疑人的精液已被她冲洗得干干净净。
民警告诉她,这样的案子只能慢慢来,因为孩子太小,无法确认犯罪嫌疑人的准确相貌,因而破案十分困难。但民警保证,一旦有蛛丝马迹,他们一定全力破案。
亲友和同事们都来看望周淮英一家。一天,陈伟平的一个远房亲戚从合肥来到阜阳,说是听说了艳艳的遭遇,专门来看他们的。周淮英平时就与这个亲戚不和,现在看到他,突然心里一动,艳艳曾说过,强暴她的人是个熟悉的人,但她却说不出名字来,一定是这些平常很少来往的亲戚或朋友。她装作不经意地指着那个亲戚问艳艳:“艳艳,你还认不认识他呀?”
艳艳抬头看了一眼:“不认识。”
周淮英急切地说:“你再仔细看看,是不是前几天来过的呀?”
亲戚明白了她的意思,暴跳如雷:“周淮英,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我是害艳艳的人吗?真是岂有此理!”
亲戚拂袖而去,周淮英却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找出凶手。
周淮英把所有的亲戚朋友列了一个名单,尤其是那些认识又很少来往的人,其中包括厂里的一些旧同事。为了让女儿能准确地认出犯罪嫌疑人,周淮英想方设法找到了这些人的照片,只要拿到一张照片,她就立刻拿给女儿辨认。
艳艳对这些照片毫无兴趣。她只有5岁,在她看来,照片上的人都长得一个样,没什么分别。周淮英急了,她想出了另一个办法。她设法把她认为有嫌疑的人约到家里,或是把艳艳带到别人家里,让艳艳仔细地辨认。同事和朋友们最初都没有发现周淮英的目的,后来所有被周淮英列为嫌疑人的同事和朋友都气坏了。
陈伟平劝妻子说:“艳艳也是我的女儿,我也心痛,但要找出凶手,不是这个办法,你又不是侦探,要是你能破案,要公安局干什么?”
1996年,艳艳要上学了。在学校注册学籍的时候,陈伟平特意到派出所给艳艳改了个名字。他希望艳艳远离从前的噩梦,开始新的生活。
但周淮英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凶手的追查。
1997年10月,周淮英遇到了一个同事,那人提起另一个姓张的同事,说他到深圳后发了财。周淮英突然想起张某也曾到自己家里做过客,曾见过艳艳。她关心地问道:“他什么时候到深圳去的?”同事回答说是1994年前后,周淮英的脑子“嗡”的一下就大了,她认定,那个姓张的同事是因为害怕才躲到深圳的。她再次想办法弄到了张某的照片,拿给艳艳看。艳艳一听到妈妈说那件事就惊恐不已,看着妈妈手里的照片,她只想快一点摆脱。她含糊地点着头说:“可能是他吧,有点像。”
周淮英兴奋极了,她拿着照片到派出所,向民警指认张某。民警哭笑不得,他们告诉周淮英,破案是要讲证据的,没有证据,他们不可能随便就去抓人。周淮英横下一条心,坚定地说:“你们不去抓姓张的,我今天就不走了!”
最后,派出所只好打电话找来了陈伟平。陈伟平好说歹说才劝妻子回了家。但周淮英却没有从心里放弃追凶的强烈信念。10月20日早上,陈伟平起床后发现周淮英不见了,她在桌上留了一张字条:伟平,我到深圳去了,我一定要找到姓张的。我要亲手抓住他,让他认罪,让他还艳艳一个清白。
陈伟平急忙打电话给深圳的朋友,告诉他们,如果周淮英一到,立刻通知他。放下电话,陈伟平瘫坐在地上,他捶着自己残疾的双腿,号啕大哭。
深圳的朋友很快给陈伟平打来电话,周淮英果然到了深圳,还找到了姓张的同事。她不由分说就把人家揪到了公安局,公安局对周淮英的指控很重视,专门打电话到阜阳调查事情的原委。经过核实,案发时,姓张的早已到了深圳,根本没有作案的可能。
深圳那边的朋友为周淮英买了机票,一直把她送上了飞机。周淮英回到家,陈伟平厉声对她说:“你说你现在在干些什么?你不是在报仇雪恨,而是在惹是生非了!”
从深圳回来,周淮英不再那么积极地寻找凶手了,但她依然不时地要求女儿描述那个嫌疑人的模样。她对女儿说:“你必须向我重复,否则时间长了,你就忘了,那可怎么办?”
艳艳一天天长大了,2001年9月的一天,艳艳告诉周淮英,她来了例假。周淮英百感交集,原来她一直担心着艳艳因被强暴而丧失生育能力,现在看来,她还是个正常的女孩,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
周淮英再次问艳艳:“你还记得那个伤害你的人吗?”
艳艳像看一个怪物一样地看着妈妈:“妈,你为什么不能让我安静?”
周淮英冷酷地说:“你要是不记得了,妈妈怎么给你报仇呢?”
艳艳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妈,你是不是要逼死我啊!”
陈伟平听到艳艳的叫声推着轮椅过来,他一眼就看明白了眼前的事情,他愤怒地对妻子大吼道:“周淮英,我们离婚!”
第二天,周淮英又不辞而别了,她留下了一张字条,说是去了新疆,那里有一个新的线索。她告诉陈伟平,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都同意,但追查伤害女儿的凶手,是她这一生不能放弃的事。
陈伟平到合肥咨询了心理学专家刘楚珙教授。刘教授说,对于艳艳来说,最好的治疗就是忘却,如果真的爱她,就要为她着想,永远不再提起这事。而周淮英的表现已呈现出明显的偏执型心理障碍,需要进行药物治疗和心理上的调整。现在,陈伟平和艳艳每天都在等着周淮英的消息。他们想要告诉周淮英:“回来吧,我们爱你,我们需要你!”
这是一个看起来悲壮惨烈的故事,一个母亲为了找到强暴爱女的凶犯不遗余力,锲而不舍,这原本是值得歌颂的。而事实上的结果却是,丈夫恼怒不已,女儿痛不欲生,亲友众叛亲离。
并非所有的顽强都值得赞颂,并非每一种坚持都必有结果;有时候,放弃也是一种难言之美。回来吧,为了你美丽的女儿和她美丽的未来……(《知音》2001年12月下半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