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朱永桥做完换肾手术后在病房里 |
一说起自己的父母,向来坚强的朱永桥就想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动情处。对于朱永桥来说,如果眼泪能报答父母对他的恩情,他真愿意把眼泪哭干。
别人的父母给了孩子一条命,朱永桥的父母却给了他三条命。
朱永桥说:“我知道我报答不了父母对我的爱,我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去表达自己的心情。”
朱永桥的母亲孙树华对他说:“儿啊,只要能救儿的命,别说是用妈的肾,就是用妈的心、用妈的命都行。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妈有一口气在,就要看着儿把病治好。”
他的父亲朱方说:“孩子,别傻啦,你妈给了你一个肾,爸要是不再给你一个,让你能活下去,那你妈不就白给你了?白割那一刀不说,咱那肾也回不来了呀。孩子,老哭老哭的,哭坏了身子,你对得起爸妈吗?”
朱永桥不再哭了,像个孩子一样擦干眼泪,讲起了爸妈为他捐肾的事儿。
朱永桥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人生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从小,他就勤奋好学。长大了,朱永桥没辜负爸妈对他的期望,他离开内蒙古喀喇沁旗美林乡按丹沟衬,到元宝山区古山镇古山联营煤矿上了班。
朱永桥很能干,凭自己的能力娶了妻子,在元宝山区政府所在地平庄镇买了房子,很快,妻子又为他们生了个漂亮可爱的女儿。
他想不出来对他来说还会有什么困难应付不了。
直到这一天的来临。
那是1999年的元旦。朱永桥突然感到头疼、腹部发胀。到医院一检查,医生说他的肾有毛病。
在赤峰住了一段时间医院,又去沈阳市的一家医院住了一个多月。钱花了不少,可是病情没什么好转。
腊月二十七那天,朱永桥的病情突然加重了。呼吸困难、全身浮肿,两眼也渐渐地看不见东西了。
春节到了,一家人哪还有心思过年呀。买好的鞭炮也没人去放。买好的过年食品也没人张罗着弄着吃。既没胃口,也没心情。大年三十,妈妈把朱永桥扶起来喂他吃了两个饺子,这个年就算过了。
一直熬到正月初七,朱永桥坐上车来到市内的一家医院。检查完之后,医生告诉他,他的呼吸道、消化道出血。他的病很重。
经过进一步检查,发现他得了尿毒症。
什么是尿毒症?朱永桥当时就傻了。
医生说:尿毒症也叫第二癌症。目前只有两种方法可以治疗。一种是终生透析,能够维持生命,但是费用昂贵,一般人无法承受。另一种方法是换肾。换肾的好处是手术成功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但是肾源少,风险较大,费用也很高。
朱永桥的心凉了。
换肾的费用要几万元。上哪儿去弄呀?再说还要等肾源,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还是先做透析吧,能治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能活多长时间算多长时间。
医生给朱永桥选择了透析疗法。三天一次,每次500元。
透析了近半年,朱永桥就吃不消了。
这么耗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什么时候是个了呀?
他绝望了。想出院回家等死。
没钱在医院治下去了,朱永桥出院回到了他在平庄的家,在家里吃药养着。
7月6日,朱永桥的妈妈孙树华坐车从喀喇沁旗赶到平庄。进了屋,看着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的儿子,孙树华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她坐在床边,摸着朱永桥的额头叫着他的乳名边流泪边说:“春雨啊,你这下有救了。前一阵子我在电视上看到北京一个小姑娘,跟你得了一样的病,透析花了七十多万元都没有治好。后来她妈给了她一个肾,小姑娘换了肾以后跟正常人差不多。妈琢磨着也给你一个肾,到医院去换上,我儿春雨的病准能好。”
朱永桥说:“妈,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可别再为我操心了。你生了我,给了我一条命,我有你这么个好母亲已经知足了。换肾的事儿你就别再提了。”
孙树华说:“没事儿。人家能换,咱就能换。我在家用咱家的房子担保借了两万块钱,咱再东家、西家地凑点儿,钱差不多了咱就去北京。”
朱永桥的弟弟也在一边哭着说:“妈,让哥用我的,我给哥一个肾。你这么大年纪,我们怎么忍心呢?”
孙树华擦了擦眼泪,坚决地说:“别瞎说了,你才19岁,还是个孩子,不能用你的。就用妈的。”
朱永桥听了妈的话,心如刀绞,流着眼泪哽咽着说:“你们谁都别抢了。妈,我不换肾。我能活几天算几天,我可千万不能拖累你们呀。”
妻子背着朱永桥,悄悄找茬儿卖掉了房子,凑够了换肾的费用。
7月12日,朱永桥和母亲来到北京,住进了北京朝阳医院。
经过检查,孙树华的血型和朱永桥的相配,其他方面也符合条件。
7月15日,上午7时30分,手术开始。
11时30分,朱永桥也被推进了手术室。到下午两点,手术成功结束了。
手术后第六天,孙树华就急着下床看朱永桥。
看着朱永桥的脸色一天一天地红润起来,孙树华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8月25日,朱永桥也康复出院了。但他的心情却很沉重。得了尿毒症,术后要终生服药,逐年减量。前三年,每月的复查费、药费由每月的3000元降至2000元,而且不能干重体力活儿。三年后,每月的费用可降至700元,并逐年减少。妻子早下岗了。朱永桥所在的煤矿头一年也因关井压产关闭了。两个人在家守着,钱也不能从天上掉下来。这可怎么办呢?朱永桥又犯了愁。
然而,更严峻的问题还在后面等着朱永桥。
在家里休息了半年多,朱永桥就再也躺不住了。别的弄不了,经销煤是他的强项。朱永桥开始在家里和小煤窑之间奔波。
那段日子,朱永桥忘了自己是一个才换过肾不久的人。他每天早晨4点多就起床,出去雇车到小煤窑拉煤。从他家到煤窑有近4公里的路,朱永桥就坐在拉煤的车上颠颠簸簸地一路跟去。
2001年过了年,朱永桥又发现了一个新的挣钱门道:经营烤烟煤。
喀喇沁旗有很多农民种烤烟,朱永桥看准了这个市场,趁季节辛苦点能多挣些钱。
7月份,朱永桥突然感到身体不适。
到北京一检查,医生说血肌肝(衡量肾功能的重要指标)过高。他的肾出现了严重问题,得尽力挽救了。
朱永桥曾对生活充满热望的心又彻底凉了下来。
朱永桥清楚地知道医生的话对他意味着什么。
尽力挽救,可那得需要钱啊!
这笔巨额费用他到哪儿去筹?筹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尽力抢救了又能有多长时间的存活期?
肾已经换过一次了,难道还要换第二次?
他不想。也不敢想。
当时,他的手边还有两千多块钱,他不想给自己买药了,他要把这些钱花在他认为该花的地方。
他和内弟商量,要带内弟的孩子去北京玩玩。内弟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同意了。
朱永桥领着妻子和孩子以及内弟的孩子一行四人到了北京。
他们上长城、逛公园,又到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校门前给孩子们留了影,勉励孩子们好好学习。
大家都没弄明白他的用意。其实朱永桥自己清楚,他这是在安排后事了。
他不想再牵累自己的父母,不想再牵累自己的妻子,不想牵累成天跟着照顾自己的小弟弟。
他的病情到底如何,从北京检查回来后,他没告诉父母。也没回父母的家,一个人回了平庄。
可是父亲惦记他的病情,母亲惦记他的病情。
他们追问曾和他一起去北京查病的朱永桥的弟弟。
小弟弟没办法,只好道出了实情。
孙树华哭了。她没想到儿子这么多灾多难。
闷了好一会儿,朱永桥的父亲朱方说了话:“孩子,别怕,咱再换。”
朱方决定把自己的肾捐给儿子,为儿子第二次换肾。
朱永桥第一次换肾的时候,朱方就想把自己的肾捐给儿子。后来家人一商量,他还能劳动,家里的农活还都指望他来干。孙树华作为主妇操持家务,体力活儿少一些,所以,最后是孙树华为儿子捐了肾。
这次,朱方说什么也要捐。一家人又看到了希望。
他们对幸福的理解很简单,那就是大人孩子平平安安。
朱方去找朱永桥,让他同意第二次换肾。朱永桥不干,说:“我不想换了。哪来那么多钱呀?上次欠的还没还清呢。”
朱方说:“你妈和你弟弟都出去给你张罗钱了。你别的事儿就甭管了。这个肾咱们就得换。”
朱永桥含着热泪答应了。
父亲带着朱永桥来到赤峰市医院泌尿外科找科主任夏海波咨询。
夏海波也被这一家人的真情感动了。不但详尽地解释了他们提出的各种问题,还找到医院有关方面为朱永桥开绿灯。
朱永桥在赤峰市医院第二次换肾不用一次性交押金,住院费用花一点交一点。
夏海波知道他们的情况,知道他们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在农村,就是借钱一下子也借不到几万块呀,何况朱永桥上次做手术的钱还没有还上。
泌尿外科的其他医生护士也都被这一家人的旷世亲情而感动,尽可能地帮助他们。
2001年9月16日,朱永桥和父亲一起进了手术室。
朱方不像孙树华那样言语外露,比较内向。他对儿子的感情都埋在心里。
要进手术室了,他对朱永桥说:“春雨,你做过一次手术了,心里有点谱了,别有啥负担。手术一定能成功,没事儿的。”
朱永桥说:“爸,你保重。”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眼神里是关心,是浓浓的深深的父子之情。
经过五个多小时的手术,换肾获得成功。
朱永桥说:“我妈妈给了我一个肾,我爸爸又给了我一个。他们生我时给了我一条命。现在他们给了我第三条命。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是他们的儿子,有这样的好父母,也是我朱永桥一生的福分。”
夏海波主任说:一个人先后接受父母的肾而两次成功做了肾移植手术的病例,这是全国的第一例,在世界上也很少见。我们没在全世界范围内做过病例搜索,不敢确定这是不是世界首例,但是他们一家人的这种精神实在让我们很感动。
得了尿毒症是一种灾难。可是,父母的爱把他从灾难中拯救了出来,让他知道他的父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父母。
而他,也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儿子。
(《中国老年》2002年第1期孙晓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