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陈独秀和他的子女们

2002-01-24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独秀两岁丧父,六岁跟着人称“白胡爹爹”的祖父修习四书五经。老人家望孙成龙,法教森严。独秀背不出书,常常招致无情的体罚。然而,独秀无论挨了如何毒打,总是咬牙硬挺,一声不哭。气急败坏的祖父忿而诅咒:“这个小东西,将来长大,必定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真是家门不幸!”祖父还对乡人预言:“这孩子长大后,不成龙,便成蛇。”

“白胡爹爹”没有看走眼,独秀长大后,绝对是一条猛龙。他创办《新青年》杂志,领航五四运动,缔造中国共产党,搅得四海鼎沸,卓然不同凡响。许多掀天揭地的大事自不必说,就是一些生活小事,比如培养、训练子女,也莫不烙上他的“龙性”。

1915年,独秀在上海创办《新青年》杂志,把延年和乔年从老家安庆接出。当时,老大17岁,老二13岁,独秀不让小兄弟俩与自己同吃同住,享受主编公子的特权,而是让他们睡在下属发行部门的地板上,白天出外打工,自食其力,饿了就咬大饼,渴了就喝生水,夜晚燃灯苦读。继母高君曼心生不忍,提出让孩子回家吃住。独秀不以为然。君曼改请友人潘赞化从中说情,独秀向赞化剖析道:“妇人之仁,徒贼子弟,虽是善意,发生恶果,少年人生,听他自创前途可也。”

延年、乔年生于忧患,日后都自创成响当当的革命家。兄弟俩曾一道留学法国、苏联。都是先加入法共,而后转为中共。在短暂的革命生涯中,延年曾职至中共广东区委书记、江浙省委书记,并当选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为早期的红色风云人物。延年的个性,就是乃父的叛逆基因、底层的艰苦体验、克里姆林宫的红墙情愫、广州的骄阳、热浪和木棉树花的链接。譬如,延年为了深入人力车夫,时常破衣赤膊,和他们一起上街拉黄包车,挣来的钱,也一文不留,统统交给工友;延年在党的会议上和担任总书记的陈独秀见面,向来都是以“同志”称呼,公而废私,革命第一。

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叛变革命,延年在上海被捕。起初,延年化名陈友生,自称是打工谋生的烧饭师傅,与任何政党任何主义无关。因他粗衣破裳,又一副皮糙肤黑的劳工模样,裤脚还扎着一圈刺拉拉的草绳,咋看咋都像一员伙夫,国民党军警信以为真,打算草草发落。节骨眼上,孰料胡适好心办了坏事。胡适出面找国民党中央监委吴稚晖,要他设法开脱延年。

延年的身份,就这样暴露了。上海警备司令杨虎亲自出马审讯。敌人的软诱、刑逼,都不能让志士屈节。杨虎只得下令将延年秘密处死。临刑之际,延年昂首挺立。敌人喝令他“跪下”,延年回答:“革命者光明磊落,视死如归,只有站着死,决不下跪!”敌人不得不一拥而上,用力强按。然而,当他们的手稍微一撤,延年又一跃而起,惊得负责施刑的刽子手一刀落空,差点儿扑倒在地。

1925年春,独秀次子乔年奉命作李大钊的助手。乔年当时不过二十出头,但处事已颇为老练,斗争尤为坚决,深得大钊先生的器重。他年纪轻轻,就做到中共湖北省委组织部长、江苏省委组织部长,“五大”并当选为中共中央委员。——独秀一门,“五大”出了三个中央委员。

1928年2月,乔年继哥哥之后在上海被捕,6月,就义于龙华。

独秀长女玉莹,年龄排在延年、乔年之间。延年就义,是她带着三弟松年,瞒了母亲,到上海料理后事。隔年乔年被害,又是她到上海收尸。玉莹悲恨交加,急火攻心,竟一病不起,殁于沪上。

延年、乔年相继死难,有一段日子,独秀终日沉默不语,陷入刺骨锥心的悲痛。1938年抗战高涨声中,国民党为了装潢门面,企图拉拢陈独秀出山,派员居中斡旋。独秀严词正告说客:“蒋介石杀了我那么多同志,还杀了我两个儿子,我与他不共戴天!”

独秀三子松年,从小随生母住在安庆。30年代初,独秀在南京坐牢,松年前去探监,见到父亲,骨肉情深,不免潸潸泪下。独秀却双眼一瞪,大声训斥道:“没出息!”

新中国诞生,鉴于陈独秀的路线错误兜天盖地,延年、乔年的烈士功勋,向不为人重视,不言而喻,松年一家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1953年2月,毛泽东乘军舰沿长江东下,路过安庆,忆起故旧,遂召地委书记傅大章垂询。毛泽东问起:陈独秀家里还有谁?傅说:有个儿子陈松年,在窑厂做工,生活比较困难。毛泽东正色道:陈独秀这个人,是有过功劳的,早期对传播马列主义和创建中国共产党,是有贡献的。他是五四运动时期的总司令。后期,他犯了错误,类似俄国的普列汉诺夫。末了,毛泽东作出指示:陈独秀后人的生活,还是要予以照顾。

地方立刻确认了延年、乔年的烈士身份,颁发了烈士证书。因为延年终生未娶,乔年也没有留下后人,烈属的种种待遇,自然就落实到松年一门头上。

正是由于烈属光环的庇佑,松年及其子女,在以后的历次政治运动中,才能涉险不惊,平安过渡。松年本人,仍留在窑厂干他的技师,一干就是30年,直至政通人和、百废俱兴,才脱下工装,走进市文史研究馆。

独秀四子鹤年,秉承了父亲和两个哥哥的虎虎生气,中学时就投身革命洪流,被誉为“北平三大学生领袖之一”。怎奈陈独秀这个品牌,越来越只剩了负效应,鹤年意识到自己将无法为赤色社会兼容,于是和妻子许桂馨,远走高飞,去了香港。鹤年在香港改称“陈哲民”,埋头度日,不与外界交道。2000年,鹤年在香港走完了他帷幕深掩的余生。家人本着他一贯的低调,不予公告。

独秀次女子美,早年学习无线电技术,兼妇产接生,经历不详。“文革”落难成了牛鬼蛇神,走投无路之下,遂与两个儿子泅海偷渡香港。子美母子逃港后又转去加拿大,最后落脚美国。1998年,纽约的华文报纸突然刊出一篇报道:陈独秀87岁的小女儿子美,孤身一人,住在市内一家老年公寓。近来,因为连续多月交不起房租,也得不到儿子的帮助,将有可能被房东逐出,流浪街头,云云。最后的消息,据说是由我国一家驻美机构出面,帮她还清了拖欠的房租。

长璞是松年最小的女儿。她对爷爷陈独秀,从小就有一种天然的仰慕。她就千方百计收集爷爷的资料。如今,她是安庆市文物管理局副局长,也是研究陈独秀的一方权威。

(《十月》2002年第1期)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