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2月,甘肃积石山县公安局刑侦队在侦破一起诈骗案后,又顺藤摸瓜,成功破获了一起贩毒案,当场抓捕犯罪嫌疑人马清胜,缴获毒品海洛因200.6克,为积石山县警方缴获毒品海洛因数量之最。
半个月之内,连破两起大案,全局民警一片欢腾。经过28、29日连续两天审讯,马清胜乖乖认罪,表示愿立功赎罪,帮助抓捕更大的毒贩。
3月1日晚上,负责看守的民警是缉毒队副队长蒋云英和队员小刘。近10天的加班加点工作,两人都十分疲惫,这天晚上,天气特别寒冷,午夜时分,看守的两位警察和马清胜的眼皮都有些打架了。
蒋云英和小刘准备轮换睡觉、看守,还没等商量好谁先看守时,电话响了起来。是蒋云英的家里打来的,他上小学的孩子病了,发高烧,老婆六神无主,非让他回去不可。
自从接了这个大案的任务,蒋云英已整整七天七夜没有完整地连睡过三个小时,虽然家离单位只有150米,七天里却从没有回家睡一次觉。
见蒋云英一脸沉重,小刘赶紧说:“那你就回吧,这里有我看着呢,谅他也跑不了。”
“那我就回去看看,快去快回。”蒋云英又检查了一遍犯罪嫌疑人马清胜的手铐、脚镣,才放心地走了。蒋云英一走,小刘因为太过劳累,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凌晨4点多,处理完家务事回到看守所的蒋云英,看到门虚掩着,心下一惊,忙推门看时,更是惊得毛发倒竖:马清胜不见了!急火攻心的蒋云英一把从床上提起正在沉睡的小刘。迷迷糊糊的小刘,一见看守的大毒贩不见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睡意全无。
原来,狡猾的马清胜趁小刘熟睡之时,用一根捅炉子用的捅钩,捅开了手拷,带着脚镣爬墙逃走了。
全局立即紧急动员,进行大搜捕。但是,所有努力都白费了,狡猾的马清胜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积石山是个小地方,消息第二天就在县城传得沸沸扬扬。在严密看守的公安局跑了大毒贩,人们感觉十分蹊跷。几年前,西南某省的干警曾不远千里到某县抓了一个藏毒数千克的大毒枭,当天羁押于该县看守所,却被看守所的几个败类放走了。前车可鉴啊!老百姓们因此更怀疑马清胜的逃跑是有“黑幕”的。各种难听的传言越传越广,积石山县公安局的干警们有口难辩。
到最后,流言一致认定:警察真黑,有意放走了毒贩!局长和副局长商量好的,让马清胜各给10万元,给看守的警察5万元……检察院出动了,最后以渎职罪逮捕了蒋云英和小刘,县纪委给负有领导责任的局长周恩思、主管副局长马国明行政记大过处分,局长也换了人。
对两个局长和两名干警来说,这真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痛。看守所就在公安局后边,上12个台阶就到了。以前,蒋云英和小刘几乎每周要上来几次,送嫌疑人,提审。可现在,自己却被关了进来。他们都是30多岁的青年,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对未来充满憧憬,面对高墙,他们悲痛欲绝,快要急疯了。最令他们无法承受的,是老百姓的鄙视。甚至全局干警亦为此案而蒙羞,干警上街不愿穿警服,无脸见亲朋……
两人蹲了整整半年看守所,半年里瘦了许多,胡子、头发乱成一团。他们怎么也不相信命运会这样捉弄他们,曾想自杀,可反过来又想,若自杀了,就永远没有雪耻的机会了,连孩子、媳妇、整个公安局,全要永远背黑锅。
经过局长们不断的申诉,2000年底,蒋云英、小刘两人终于被免于起诉,以取保候审名义放出来,并允许他们戴罪立功。
两人回到局里,已经离开公安局的周局长和马局长特地来看望他们。面对一直关心爱护自己的老领导,两人热泪长流,却不知说什么好。忽然,蒋云英“扑通”一声跪在两位前局长面前,大声地说:“我对天发誓,不抓回马清胜誓不罢休,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洗清人格上的污垢!”话音激荡了全局干警,一屋子的铁汉都流下了泪。
从此,全局上下一起行动,调动一切可调动的关系,全国撒网搜寻马清胜。
2001年3月24日,蒋云英终于得到一条消息:马清胜已经跑到了西藏阿里!消息汇报上去,局领导大喜,立即安排追捕行动,为了不走漏消息,只限于三个局领导知道。
阿里远隔千里,是全国闻名的“生命禁区”,去那里是需要一大笔开销的,但县公安局账上却没有经费。可是,为了挽回低落的士气,赢回老百姓的信任和尊重,为了洗刷全局民警背负了一年多的耻辱,这场艰苦的远征虽无把握,也必须一搏!最后,新调来的喇俊生局长咬了咬牙,以个人名义从银行贷款8000元,做了出差费。
为追捕马清胜,公安局组建了共有四位队员的行动小组,他们是蒋云英、法制股股长马成福、柳沟派出所所长马海云和驾驶员马德虎,都是经验丰富、精力充沛,三四十岁的精壮汉子。
3月25日,四人驾驶着一辆残破的北京吉普车从积石山出发,31日凌晨4点到达阿里的狮泉河镇,天一亮就赶到了阿里地区公安处。
阿里的干警们惊异地看着这四位来自甘肃的同行,第一句话就是:“甘肃来的?就开着这车?你们真敢玩命啊!”
蒋云英他们相视苦笑,他们何尝不知入藏之路凶险?可是,局里最好的车子就是这辆破吉普了。由于器材、经费严重缺乏,一路上,他们经历了重重困难。首先,强烈的高山反应就折磨得他们死去活来,特别是蒋云英,这位原本机敏、健壮的缉毒警察,由于一年来巨大的精神压力严重损害了他的身体,加上高山反应,他变得脸色苍白,嘴唇爆裂,呼吸急促,像要马上死过去一样。战友们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只能不停地将剥开的大蒜放在他的鼻子前,以缓解高山反应。但蒋云英的身体还是没有好转,而路只走了一半,战友们只好商量往回走。没想到,蒋云英一听这话,马上挣扎着说:“我没事!不抓住马清胜,我是不会倒下的。”后面一段长路,他硬是靠意志力挺了过来。
除了高山反应,刁难他们的还有摄氏零下20多度的气温。由于车子太差,动不动就熄火,一熄火只好从冰窟窿里往外推车。而且,在戈壁滩上很容易迷路,一天夜里,他们把车开到了悬崖边上,差点车毁人亡……
听了他们的“历险记”,阿里公安处刑警大队大队长嘎桑感慨万分,说:“你们能一路平安到达阿里,真是老天爷保佑啊……”
嘎桑是位很重情义的汉子,明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立即率领手下的精兵强将和追捕小组一起,全方位搜捕马清胜。
经过细致周密的调查,联合追捕调查小组终于在4月1日中午摸到一条准确的线索:马清胜正在一麻将馆里打麻将。
嘎桑大队长率联合搜捕小组,悄然赶到那家麻将馆,布下罗网。
走进麻将馆,蒋云英一眼就看见了“日思夜想”的马清胜。此时,马清胜正打着一副好牌,正在“叫和”。蒋云英快步走上前,幽默地说:“老马,你这把牌今天怕是没得和了!”
马清胜抬头一看,是那张熟悉的脸,他双手一哆嗦,把一副码排得整整齐齐的麻将,搅得乱七八糟,人也瘫倒在地上。
马清胜是抓住了。可此时追捕小组又遇到了另一个大问题:经费已经完全用完了,没钱怎么回去?向阿里同行借?可是人家也不富裕,这个口怎么开啊!最后,在一家低档的清真餐厅里,四人找到了一个在阿里做生意的临夏商人,向他借了2000多元。
之后便是紧张准备返程的工作:整修车辆,购置燃油、食品、药品。4月3日,四人告别了阿里,押着马清胜在清晨的寒风中走上了回家的路途。
出藏之路有三条:一条是原路返回,一条是经拉萨过冰川,一条是从改则到新疆叶城。
前两条道路因气候转暖,有的地方冰层已经融化,路难走,危险也大。后一条路虽要多走千余公里,可新疆路好,且油价便宜得多,可以节省经费。
可是,走叶城有段令人谈之胆寒的路,名叫“死人沟”,因在那里死的人太多而得名,海拔在7000米之上。但在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时,只好闯一闯这条路。
没想到,还没到“死人沟”,他们就迷路了。在高原行车,不仅要盯着前面的车印,更主要的是盯电线杆,但是,半路上一个不慎,竟然走岔道迷路了。要命的是,吉普车在这个时候出了毛病,两个车胎都瘪了。
待把两个轮胎补好、装上后,四个人累得几乎虚脱了。
夜色袭来,青藏高原一片模糊,怎么也看不清路,只好坐在车里等待。三个小时后,才过来一辆运货的大卡车,见黑夜里有人招手,马上停了。知道他们去叶城,司机说:“你们能跟上我就跟上,跟不上我也没办法,那里海拔可是在7000米以上,谁也不敢闹着玩。人缺氧,车也缺氧。”
吉普车尾随着大卡车驶进“死人沟”,四个人顿时感觉身体沉重起来。车开不快不说,还特别费油。而高原反应让他们难受得要爆炸一样,蒋云英又是最厉害的一个。
吉普车里,只有马清胜活动自如,这家伙个子不大,可身体素质特好,一点事也没有。马清胜见几个警察为他吃尽了苦头,抓住他后没打没骂,心里也有点感动。他见蒋云英身体这么弱,也真担心他熬不过来,歉疚地说:“蒋队,是我害了你,你一定要挺住,不然,我的罪过几辈子都洗不清了。”
蒋云英说话都困难了,可还是挣扎着说:“咱们一起还要走好几天,你好好配合我们,再别跑了。老实说,我们几个人没一个能追上你,只有子弹比你快。”
马清胜说:“放心吧,我不跑了。”马清胜在西藏已蹲了一年,有对付高原反应的经验,一路上,他指点干警们怎么对付高原反应,起了很大的作用。警察和囚犯,在这个特殊时刻,也“同舟共济”了。
6日早上,在翻越昆仑山一个冰坡时,吉普车差点掉进冰窟窿里。马德虎硬是凭着过硬的技术冲了过去。事后大家都说,掉下去就永别了。
冰坡越爬越高,到山顶时,大家看见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几个大字:生命死亡线。
看着这几个字,干警们眼里不由地湿润起来:他们知道,他们已经走过了最艰苦的路程。
到了叶城之后,他们在大街上转悠了两个多小时,才算找到一家相对便宜的旅馆。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洗澡。从积石山出来,已有半个多月没有洗澡了。
他们没有忘记马清胜,让他也痛快地洗了一个澡。
8日过了星星峡,就到了甘肃的地界;9日,马成福一口气将车开到了省城兰州。兰州到积石山虽然还有好几个小时的路程,但在他们这几个跨越险山恶水的追捕警察眼里,就算已到家门口了。
吉普车开进兰州时已是深夜,按局领导的指示,他们找了一间宾馆,准备先休整一夜。
办完住房手续后,干警们押着马清胜上了电梯。他们的房间在十楼,电梯在八楼开了门,有人出入。就在电梯门将关未关之际,马清胜一闪身迈了出去,四个人刚想跟出去时,电梯门却关上了。四人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马清胜从自己眼前消失了,电梯继续上升,心却直往下沉。
待上到十楼,电梯门一开,四人同时冲了出来,拔枪在手冲到九楼,一看没有,又冲下八楼,仍没有。忙问一个一脸惊慌的楼层服务小姐,这小姐明显受过惊吓,结结巴巴地说:“有……有一个……手铐……脚镣……吓死人了……又进电梯……下去了……”
他们一口气从八楼追到一楼大厅,看见马清胜已被保安控制住了,大家才算松了一口气。
蒋云英怒视着马清胜,马清胜哭丧着脸说:“回到甘肃,我害怕啊!”大家一想,是啊,回去后他可能要被重判的。临近家门口,很可能导致他心态的变化,他在“死人沟”里不跑,不等于他在这里不跑!
总算是一场虚惊。干警们互相告诫,在家门口更要加倍警惕。
第二天,安全到达临夏。在进入临夏城的路口,局长喇俊生带着几位局领导亲自从积石山县赶到此处迎候。
4月10日下午5时许,干警们终于将特大毒品案件的潜逃嫌疑犯马清胜押回了积石山。
消息传来,全局民警沸腾了,雪耻之日到了!全体民警列队欢迎远征英雄的归来。面对战友发自内心的欢呼,群众由衷的赞叹,他们止不住百感交集,热泪滚滚而下……(《家庭》2002年4月·下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