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仅仅与这个女人一起生活了半年,在一个炎热的夏天的午后,他掐死了她。在狱中,他对记者说:感情游戏,真的不是那么好玩的。
汪洋今年44岁,2001年3月因犯故意杀人罪和重婚罪,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妻子勤劳朴实,辛苦持家,但他不满足平淡的生活
在进监狱之前,汪洋一向奉公守法,用他自己的话说:“从小到大没跟人打过架。”可是,谁能想到厚道老实的他,在过上了富足的好日子后,却没有把握好自己,终因杀害自己曾深爱的女人而进了监狱。
汪洋对记者说,他的前妻徐真曾是他的同事,因为两家是邻居,她经常过来帮他家里干活,汪洋的父母都喜欢她,常对他说:“你要是能找一个这样的女孩,我们就放心了。”汪洋的家里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而且他又挺孝顺。对徐真,他一直没有什么感觉,但因为父母的原因,加上当时几位同事的撮合,1981年,他们结婚了,当时他23岁。
徐真虽然没有特别的姿色和风韵,但是作为一个家庭主妇,她几乎无可挑剔:孝敬老人,勤俭持家,先人后己,而且她不爱说话,没有一般家庭主妇的唠叨。她把整个心思都放在丈夫和孩子身上,除了丈夫、孩子和这个家,几乎没有别的。每天下班回到家里,她没有一分钟闲着的时候,除了做家务,她连电视都不看,更没有时间看书看报。她自己在吃穿用上从不讲究。
在内心深处,汪洋并不是一个满足平淡生活的男人。他在骨子里喜欢的是漂亮而有风情的女人,他还向往过一种富足而又有情调的生活。
汪洋说,当初他不满妻子的“村妇”状,他希望自己的妻子整洁、优雅、有情趣,但是妻子就是做不到。如果徐真能够做些改变,也许他不会下决心离开她。一切变化都是在遇到李秋兰之后发生的。
李秋兰曾在河南某市政府机关一权力职能部门任主任,后来辞职下海,到北京办了一个公司,搞乐器。他和她接触几次以后,发现她接触的人多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加上她天生漂亮,又有智慧,他人性的弱点,喜新厌旧的劣根性就表现了出来,他开始喜欢上了李秋兰。
汪洋说,李秋兰有身份,有地位,人长得也漂亮。她的气质风度,连同她的生活方式都让他产生了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虽然李秋兰的脾气有点急躁,经常发一些无名火,但是在汪洋看来,男女之间的争吵也不是一件坏事,在吵吵闹闹中,双方的感情会慢慢增进。而徐真,除了每天干不完的家务事,她的生活里几乎没有别的内容。她甚至没有跟汪洋发过一次脾气,更谈不上吵架。
汪洋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矛盾中。李秋兰让他生出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激情,而这个时候,李秋兰对他的进攻也更加猛烈。这个已经有过一次婚史的女人,在商海里扑腾了几年,各色男人见得多了,她深知像汪洋这种身存厚道的男人已经不多了,她认定汪洋是一个可以寄托终身的男人,而她本身,又是一个极具进攻性的女人。
拿着和另一个女人的结婚证书去跟妻子说:跟我离婚吧,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李秋兰背着汪洋,凭借自己的“关系”在河南某市开出假证明,并办理了结婚证。汪洋并没有觉得李秋兰的行为很过分,很伤害他和他的全家,更没有想过李秋兰的行为侵犯了他的权利。反倒觉得李秋兰是因为爱他才这样做。因为爱之深才渴望得到他、占有他,所以他把李秋兰所有的激烈的不理智的行为全都理解为是对他的爱。
在拿到李秋兰独自办理的“合法”结婚证书以后,汪洋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进行选择。他说那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一次选择。从感情上来说,他爱李秋兰。他觉得是李秋兰带给他人生的乐趣,是李秋兰让他真正享受了男女之爱的美妙。但是从内心来说,他又不想跟徐真离婚。不管怎么说,他和徐真结婚十几年,徐真不仅替他生了那么可爱的女儿,而且全身心地照顾他家的老小。在他父母生病期间,是徐真每天奔波于医院内外。徐真对他以及他全家所做的,不是一般的儿媳妇所能做到的。可最终他还是抛弃了发妻徐真。
汪洋说,他拿着和李秋兰的结婚证,对徐真说:对不起你,跟我离婚吧,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徐真哭了。但是一句抱怨的话也没说。沉默了一会儿,她对汪洋说:好吧,我不能看着你犯法。然后随他一起去办了协议离婚。
在办理了离婚手续之后,汪洋和他后来的妻子买房钱不够,徐真二话没说,将10万元的存折交给汪洋。但是汪洋最终也没有去取这笔钱,这笔钱于案发后汪洋请公安部门转交给了徐真。
汪洋说,徐真之所以这样通情达理,一是出于对他深厚的感情,二是她不相信他会真的离开他们共同的家。
汪洋对记者说,虽然徐真每天不停地在做家务,但是有很多事,她并不精通。比如做饭,除了老北京的几样大锅菜,她几乎不会做别的。她做的菜无论是味道,还是营养搭配都不能让人满意,所以女儿一直不太喜欢吃母亲做的菜。汪洋明白,不是徐真天生不会做,只是她不太钻研。在她的意识里,吃饱穿暖就是生活的最高境界了。汪洋始终认为她是一个不懂得追求生活质量的女人。
汪洋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徐真的这一点。因为他不想让母亲的一些传统理念影响女儿,所以在女儿出生以后,他几乎把教育孩子的事情全部揽过来。女儿的家长会他多忙也要去参加,同时他要抽出相当的时间带着女儿去体验各种生活,女儿的穿衣、吃饭他样样亲自处理,女儿与同学们的关系他也亲自过问,他甚至带着女儿去看球,帮着女儿去追星……
正因如此,在他和徐真办理了协议离婚之后,只要他不是因为工作出差外地,每天晚上他都要回家给女儿做饭。每天和女儿一起吃饭,然后他再回到离婚以后和李秋兰临时租住的“家”里睡觉。
虽然他是为了女儿,但是每天往返于两个“家庭”之间,一种无法解释清楚的情结,导致了李秋兰的不满甚至怨恨。在汪洋案件的卷宗里,记者看到了这样的记录:某证人证言称,汪洋曾说认识了一个女人,开始只想玩玩,但是那女人非要跟他结婚。后来天天纠缠他。他曾说人活着没意思,他不想活了。而另一份证言中,则明确说明了汪洋和李秋兰之间的矛盾和冲突:2000年6月5日上午9点钟,汪洋来到本市某公安分局大门口。进去之前,他给一位好友打了电话。他在电话中说,李秋兰要报复孩子,所以他把她给掐死了。
汪洋自己却拒绝向记者透露关于他和李秋兰的冲突,只是说:“她已经死在了我的手里,现在我能做的只是用心陪伴她。”
全家人都是在他作案之后才知道他和妻子离了婚,并娶了另外一个女人
汪洋1981年12月和徐真结婚,2000年1月协议离婚。在此期间又于1999年11月与李秋兰结婚。全家人没有人知道,包括他的女儿。
2000年6月4日下午,汪洋在家里把李秋兰掐死之后,他在电话里把自己杀人的事告诉了自己的亲姐姐,同时简单跟姐姐说了一下自己离婚结婚的事。然后他给徐真的家人打了电话,告诉他们同样的内容。汪洋说,家人听了这个消息,全都蒙了。
汪洋说,案发那天,他赶到姐姐家里,因为事先他已经请姐姐把所有亲人都叫来,并告知那有可能是他与全家人最后一次见面,所以一切都相当简洁。家人都为他做的事感到震惊,虽然震惊但他们也没有时间细问详情。当初他之所以瞒着家人离婚,是因为他知道家人会一致反对。在他无力,也不想挽回局面的时候,让家人知道无异于自找麻烦。但是,令他费解的是,徐真也没有跟家人说。根据徐真跟家人相处的关系,如果她把离婚的事跟家人说了,全家人大多数都会帮着她说话,都会一致谴责他。但是徐真没有跟任何人说。她自己承受了一切,她忍受了自己心爱的男人投入别的女人的怀抱。
汪洋说,在他到了监狱以后,监狱特别允许他的前妻徐真到狱中看望他。按规定,非直系亲属是不能到狱中探视的,但狱方考虑到他的实际情况,破了例。“十一”前,徐真又一次来看他,对他说,一定要保重身体,她会等他出来,多少年都等。
因为买房两人争吵,情急之中他下了毒手,至今他仍然认为杀死她是个意外
汪洋之所以被判了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性命得以保全,主要是因为作案的第二天他主动到公安部门投案自首了。
汪洋对记者说,杀害李秋兰,其实是因为偶然的争吵。那天吃过午饭,周围邻居都休息了,两个人说起买房的事。关于买房的事,以前两个人就争执过很多次。李坚持要在某郊区买一套大一点的楼房,在她女儿上学的学校附近。而汪洋坚持认为,她女儿上学不过几年的功夫,等孩子毕业了,房子不好处理。但是李秋兰没有听丈夫的意见,自己就先交了订金。这次因为装修的事,两人一说又吵了起来。在气头上,李秋兰的声音很大很高。汪洋说你别嚷嚷,街坊四邻都睡觉了,吵了人家。可李秋兰根本听不进去,她随手拿起桌上的啤酒瓶子,啪地一下子把瓶底摔碎,举起来就要朝汪洋扎。汪洋冲过去掐住她的下巴,将她摁住。他当时是想制止她,其实他知道她不会真的扎他,但还是用力把她摁住。
汪洋说,那一刹那他也气极了。他几乎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劲,掐了多长时间。只记得,突然发现她不动了。用手在她鼻子上试试,没有了呼吸。
他慌忙把她抱到床上,似乎觉得她动了一下。但是她完全瘫软了的身体,使他突然意识到:完了,这下出大事了。
汪洋一下子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心里惟一想到的事,是如何向家里人交待,如何面对他的家人以及她的家人。而他当时惟一做着的事是吸烟。平时两三天吸一包香烟的汪洋,在那短短的半个小时,整整吸了一包香烟。
然后他走出家门,驾车驶出他和李秋兰租住房屋的小胡同。他觉得自己浑身发软,头脑发涨,无法继续驾车,就把车停在路边,打车赶到姐姐家里。
当他把掐死李秋兰的事告诉家人的时候,没有人敢相信这是真的。当时有家人提出要过去看看,说不定人还能救,但是汪洋没有同意。他说那么多人去看了,会破坏现场,会把事情搞复杂。
之后,汪洋来到了他原来的家。一整夜,他就坐在那里望着女儿睡觉。第二天早上,他为女儿准备了早点,女儿吃完父亲为她做的最后一顿早餐,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汪洋离开家直接去了公安局。
汪洋说,进了监狱,他最放心不下的是女儿。他出事的那年,正赶上女儿考大学,他最担心他的事会对女儿的心灵造成恶劣影响,会影响她以后的生活。因为,无论从哪一个角度说,作为父亲,是他背叛了孩子的母亲,是他移情别恋,是他抛弃了家庭!他不知道女儿是否能原谅他,他很怕女儿会因此而恨他。女儿考上了全国最著名的大学,他的心里得到些许安慰。
汪洋说,在狱中思前想后才明白,情感的事绝不是一场儿戏,弄不好就会玩火自焚,既害了别人,也毁了自己。更令他时时感觉不安的是,自己欠了许多感情债,前妻、女儿、死去的妻子,还有所有的家人……所以到了监狱以后,他给他们写了许多信,信中他对他们说:“你们对我太好了,只是我没有机会报答你们了。以后你们就别管我了。”但是,他越是这样说,家人越是对他放心不下。“十一”的时候,他上厕所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接见时他的前妻来了,看到他被人架着走出来,当时就哭成了泪人。接见结束时,他特意叮嘱前妻,回家不要说他受伤的事,但是,她回到家以后还是跟女儿说了,女儿一听就哭了,然后就像他出了什么大事似的,家里所有的亲戚都给他写信,都知道了他受伤生病的事,都来问候他。
汪洋说,在外边的时候,他真的没有体会出亲情的可贵。进监狱以后,他才觉得这种亲情是任何东西也没有办法比的。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没有人进过监狱,没有跟监狱打过交道,他们都盼着他将来有一天能够出去。他说,某种程度上说,亲人的这种盼望,成了他在狱中改造的动力。
(注:文中人名均为化名) (《北京青年报》2002.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