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上世纪20年代毕业于燕京大学,后来进入中央银行当高级职员。50年代任教北京对外经贸学院(现对外经济贸易大学),80多岁才离开讲台,是个办事很认真的人。今年他整100岁了,身体还好,思维清晰。但他当年非常不赞成我考戏剧学院,一心要我这个惟一的儿子学理工科。1955年高中毕业我终于考进了上戏,父亲也就默认了。
我是1959年从上戏毕业进入青年话剧团的。在已故著名导演朱端钧、杨村彬等前辈的指导下,主演了很多中外戏剧。后来“文革”了,我9年不能演戏,是批斗对象。家也破了,真是四面楚歌,痛苦至极。支撑我度过了最黑暗的岁月的,是母亲那伟大、深沉的爱。
70年代,母亲住在我家中,她亲眼目睹了我被审查、受批斗。可她是个非常要强、修养极好的女性。面对无情冰冷的斥责,她一声不吭,总是和颜悦色地倾听别人的说话。可是有一天深夜我被一个声音惊醒了,起身悄悄一看,母亲独自躲在卫生间里为我的不幸遭遇偷偷哭泣!有一天她故意装得很轻松的样子对我说:“孩子,你以后别干演戏这行了,其实当个对门商店里的营业员也挺好。”
母亲晚年耳聋,我常常陪她喝喝茶,抽抽烟,我说什么她根本听不见,完全靠感觉,靠口型来判断我说的内容,但我们母子心心相印,交流非常默契。母亲90岁去世,一生功德圆满。这十几年来,我婚姻美满,生活安定,事业也十分顺畅,可她老人家却没有机会再看一看了,我也失去了孝敬她的机会,这是我心中永远的痛啊!
(《文汇报》2002.1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