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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燕子:我就抱着这个“烟囱”不放

2003-01-30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中国共产党建党80周年,邢燕子和丈夫王学芝来北京看展览,这是结婚以来,夫妻俩惟一的一次共同活动。

这天上午10点,天津市老干部局,小合唱的排练刚刚结束。在一群老太太中间,我很容易就认出了邢燕子,她皮肤黝黑,看上去朴实而健壮(后来才知道,她有很严重的冠心病,刚刚住了三个月的医院),脸上的笑容很明朗,有着经过大风大浪之后的淡定与从容。

她本来要参加麻将比赛,因为记者的到来,她决定放弃了。“是要记分的。”听得出她对此不无遗憾。退休以后的邢燕子活动很多,是合唱队员、麻将协会会员和书法班学员。

邢燕子的家在北辰区的一个四楼上。客厅陈设简单,墙上悬挂的放大的老照片格外惹眼,它们记录了年轻时的邢燕子被毛主席、周总理接见的光荣时刻。

老伴出去“转悠”了,邢燕子笑呵呵地说,我们这婚姻啊,世界上也少有!

听党的安排,嫁了个农民

“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那么高的思想,我从天津回到老家是为了跟爷爷做伴的。”单纯的少女邢燕子一回村就被安排在食堂工作,17岁的她什么都不会做。有一天,食堂熬了一大锅粥让她看着,一会儿粥溢出来了,邢燕子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只好大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粥都要跑出去!”叔叔大爷们呵呵直乐说:“你给它磕头,它就不跑了。”

就是这样一个小姑娘,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一个全国的知名人物。

邢燕子出名是在1960年。

她所在的天津市宝坻县大钟公社司家庄大队是个穷村,村里劳动力少,她先是组织幼儿园,解放妇女劳动力,后来干脆带领女团员,组成了“燕子突击队”,很快,从7个人扩大到了16个人。邢燕子带着突击队冬天砸开三尺厚的冰窟窿结网打鱼,晚上搞生活自救打苇帘子,三个月就给村里挣了3600多元钱。

当时正值农村遭受天灾人祸最困难的年头,许多回乡知识青年与农民纷纷流入城市躲避饥荒,正需要树立一个“发奋图强,扎根农村,大办农业”的青年典型,邢燕子的事迹立刻在全国造成一个空前的宣传声势,各大报纸、电台以及《中国妇女》、《中国青年》纷纷报道,邢燕子还被邀请到福建前线和各地学校做报告。“一出名来信的就多了,成麻袋成麻袋地装。”这些信里自然有不少表达爱慕之情的,其中很多都是部队里的干部。

本来树的是扎根农村的典型,万一邢燕子对外面的人动了心,影响可就大了。“党对我的婚事就开始重视了,特意从唐山地区调来一个副书记,专门对我加强培养。最后替我选了村里的生产小队长王学芝。”

王学芝家是“困难户”,他1956年入党,是个老党员,思想好,政治可靠,是党认为的最合适的人选。

我问邢燕子:“你当时喜欢这个人吗?那时候你就真的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邢燕子一摇手:“我不愿意。他家穷我倒没怎么考虑,主要是他岁数比我大六七岁,我嫌他太大了。可是我爷爷喜欢他,爷爷说他老实厚道,将来不会出问题,我听党的话也听我爷爷的话,就这么着我同意了。”

1961年,21岁的邢燕子要结婚了。他们穷得什么都买不起,公家给做了两床被子两床褥子,又给了几尺布票。邢燕子就做了一身衣裳。然后集体吃了一顿饭。

邢燕子嫁过来,公公婆婆只好出去借宿。三天后,新婚的邢燕子就和丈夫搬到了早年喂驴的小棚子里,那个小棚子宽不到5尺,长不到6尺,站起来直不起腰,一下雨就漏。

“就是这样我也没后悔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没后悔过!”

没吵过嘴,也没说过贴心话

“我们两人从结婚到现在从来也没吵过一次嘴,可是也没说过贴心话,更不像一般的夫妻那样一起去逛个马路什么的,看电视也是这些日子才看到一块儿。”邢燕子说。

那些年,邢燕子的名气越来越大,职位越来越高,最多的时候从村、公社、县、市到省,从妇联、共青团到贫代会大大小小16个职务,“经常半夜三更从被窝里被掏出来去开会”。丈夫一个人在家不会做饭,熬的咸粥就着馍馍吃都咸。孩子出生以后,他又承担起了原本该是妈妈的责任。“我第一次去党校学习,我们老二整整嚎了二十多天,一吃完饭他就得抱着孩子出去转,半夜里孩子都会起来闹,哭喊着要妈妈抱抱。整整二十多天呀!”

那个年代,对领导要求非常严格,组织上决不允许领导的家属沾光,所以邢燕子当了市委书记,她的农民丈夫却不允许进城。“我也比较注意这个问题,告诉王学芝,今后有事你去是去,但就是别去找我。”

她能看出丈夫不太高兴,但从来也没听他提过一句意见。甚至邢燕子怕孩子多了影响工作,背着他去戴了避孕环他都没有怨过她。在邢燕子的印象中,他只有一次表达了自己些许的不平。那已经是1987年,他刚刚被转为非农业户口,在天津市找了个园林队里的工作,一个月工资只有几十元钱。那次,他对邢燕子说:“我们单位是共产党员的都是当领导有头衔的,就我这个老党员是工人。”王学芝虽然文化不高,但肯钻研,有技术,再加上人忠厚老实,很得人缘,年轻的时候就在村里当生产队里的小队长,后来当大队长、民兵连长、副业厂厂长。因为娶了邢燕子,他原本可以浓墨重彩的人生变得轻描淡写。

互相忠诚

邢燕子说:“我身体不好,他快七十的人了,给我做了一年的饭,还管接送孙子,衣服也都是他洗。他怕我在家里呆着闷,老叫我出去??散散心,要不我咋总不在家呢?过去说解放妇女,我说我现在解放得都过了格了。”说着就是一阵爽朗的笑。我迟疑地问:“您觉得他是心甘情愿的吗?”“我觉得他是的,如果不是心甘情愿的,我们俩都不会有今天了。他对我忠诚,我对他也忠诚。”

有人说邢燕子,你就抱着这个“烟囱”不放吧。邢燕子问我:“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有一种说法,人死的时候不想走就会死死抱着烟囱不放。别人就是这样形容我对他的忠诚的。我说:我不跟他跟谁呢?他跟我过了几十年的苦日子。”

变的是政治,不变的是实在的生活

送记者离去的时候,邢燕子忽然笑起来:“我这一生啊,就跟说笑话似的,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全是急转弯:我没想出名出名了,还闹到中央去了;我没想当官,却有了那么一大堆的职务;可是等我想继续革命工作的时候,却突然什么也不让我干了……你说是笑话不是?”

邢燕子的一生都是被党选择的,无论经历多大的政治风波,从来也没有违背过党的意志,她感叹自己这一辈子“值”,却分明又透着些隐痛。

她最受不了的是有一本刊物介绍她是“文革干部”,她说自己是1960年出来的,和文革没有什么关系。

1976年邢燕子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直到当时的中央组织部长胡耀邦说了一句话:“邢燕子是党培养起来的,不是‘四人帮’培养的。”她的问题才算清楚了。

到了1981年,四十多岁的她突然被调到了一个知青农场。那是一个生活条件比他们村庄更差的地方,杂草丛生,蚊子成堆,虽然还担任着天津市的市委书记,她仍然要去拾柴火,自己到地里打井,挑水,去养猪场干活。“我不知道组织上让我来的目的是什么,我的两个孩子从宝坻到了这么艰苦的地方,学习都耽误了,到现在他们的文化也不高。”

邢燕子真正退休是在2001年,退休前的岗位是北辰区人大副主任。

对于邢燕子来说,今天仍然能够握在手里的,是那个党为她选择的丈夫和实实在在的生活,还有几个激情岁月里结识的好友,比如郭凤莲,比如唐克碧,她们经常在电话里倾听彼此。(《中国妇女》2003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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