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5月,广西区检察院检查团到玉林市兴业县公安局水均塘看守所检查工作时,一名叫谢洪武的白发苍苍的犯人,引起了检察官的注意。谢洪武当时被单独关押在一间几平方米狭窄阴暗、没有窗户的号子里,面容失色,目光痴呆,弯腰驼背。看守所值班民警也不知他犯了什么罪,何时被关押的。
在看守所的档案里,检察官仅发现了一张1974年6月24日由当时的公安局长签署的一张《刑拘证》。没有判决书,甚至连卷宗也没有。按照我国法律规定,公安机关对犯罪嫌疑人拘留法定时限最长为7天,而谢洪武就凭那张发黄的《刑拘证》,在看守所竟“住”了22年!
玉林市公安局得知此事后,立即对此案复查。结果为:签署《刑拘证》的公安局长已逝世,其他当年的办案人员也已都不在人世。而当初抓捕谢洪武的该县高峰派出所的历任所长也无人知道谢洪武案件的具体情况。
检察官还了解到,在谢洪武“常住”看守所的20多年里,也有人对他的来历产生过疑问,曾到他所居住的高峰乡靖定村追根求源。但村子里的人们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被抓,甚至已经记不起他的名字。检察机关认定谢洪武一案是“四无案”(无卷宗、无判决、无罪名、无期限)。
几经周折,执法部门在广西贵港市湛江镇找到谢洪武的侄子谢祥雄。得知叔叔还在人世,谢祥雄顿时呆住了。
谢祥雄说,谢洪武家庭成份是地主,在村里没人敢和他接触,亲戚也很少往来,34岁还没娶上媳妇。1974年6月的一天,村委会说“发现敌机在散发反动传单”,号召村民们上山捡传单。谢洪武也到山上四处搜寻,希望能拾到一两张传单,立功改变一下现状。谢洪武在山上搜索了一整天,一无所获,只好空手而归。
谢洪武回到家,几个民兵闯进来,气势汹汹地说:“有人反映你拾到传单私藏起来,马上交出来!”两个民兵冲上去将他双臂反剪捆绑起来,扭送到高峰派出所。
在派出所里,谢洪武辩解道:“我是个地主崽子,连学堂都没去过,不认识字,哪里认得什么反动传单呢,一定搞错了。”办案人员在谢洪武身上和家里也没有发现一张纸片,于是把他转至县看守所。
谢洪武被抓走后,亲戚们不敢过问他的情况,都认为他凶多吉少,早已不在人世了。每年清明节,谢洪武的姐姐和侄子会在村头为他烧一把冥纸祭奠他。惊悉叔叔仍活着,谢祥雄悲喜交加。
在看守所会见室里,谢祥雄极力回忆25年前叔叔的模样,叔叔是个精明干练的汉子,性格乐观,头脑聪明机灵。可此时,两名警官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驼背老人走来,老人的腿不能走动,几乎是被抬进会见室的,被架空的双手不住地哆嗦着……
谢祥雄试探问:“是叔叔吗?”老人没任何反应。谢祥雄仔细辨认,确是叔叔,但无论谢祥雄如何呼唤,驼背老人浑浊的目光如一潭死水。
谢洪武的身体健康状况非常恶劣,医生诊断为:精神衰竭症。2002年10月30日,玉林市公安局对谢洪武签署了《释放证明书》。至此,被莫名拘留了10348天的谢洪武终于恢复了正常公民身份。当谢祥雄高兴地向叔叔报告这条消息时,神志不清的谢洪武只是茫然地瞪着释放证明书。
谢洪武的离奇遭遇引起人们深深的同情。负责救治他的医院表示要尽一切努力使这位新中国历史上拘留时间最长的公民金口重开,重返社会。但一年过去了,谢洪武仍然“呜呜啦啦”吐不出一个字。
2003年3月9日,经过医生长时间的苦心交流,“哑巴”谢洪武终于开口说话了!更令人们惊讶的是:谢洪武的记忆也开始复苏,他竟能慢慢回忆过去发生的事。他说:在那间没有窗户的牢房里,他每天都把耳朵贴在铁门上,等待着有人路过这里,他最大的愿望是门外的人能同他讲几句话。然而,28年来,没有人同他讲一句话……
谢洪武的亲属难过万分。历史的错误给谢洪武的一生造成了难以估算的伤害。如果索赔精神损失,1000万元也不多,因为生命和自由无价。遗憾的是,我国现行的《国家赔偿法》没有精神赔偿项目。5月9日,广西法律援助中心为谢洪武申请国家赔偿56.9万元。(《检察风云》2003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