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2月1日，是农历羊年大年初一。清晨，天刚微亮，河南省邓州市构林镇就热闹起来。人们换新装，放鞭炮，吃饺子，然后按照当地习俗，开始走亲访友。
临近中午，该镇街西的李老汉前往附近村庄走亲戚。当他行至杨种村王岗组坡洼地一小河沟时，突然发现有个人头南脚北地趴在沟里，脸浸在沟底浅浅的水草中。他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留着长发，穿着鲜艳的女娃娃。李老汉弯腰把女娃身子翻过来一看，不禁一声惊叫，一屁股瘫坐在地；随即爬起身来气喘嘘嘘地跑回村里……
11时35分，构林镇发现一具无名女尸的报警电话打到了邓州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经初步勘验和尸体解剖，鉴定结论为：死者年龄约在13至14岁之间，死因系机械性窒息而死。现场未发现搏斗、反抗迹象。按逻辑推理，应是熟人作案或是在死者不防备的情况下发生，死亡时间约在一天前……
大年初一野地河沟惊现少女尸体这个爆炸性新闻，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方圆十里八乡。人们纷纷议论、猜测，使原本喜庆吉祥的节日气氛平添了几分恐怖！为尽快破案，安抚民心，刑侦人员首先从查找尸源入手，展开明查暗访。
当天下午1时许，侦察员们获取一条重要线索：该镇蓬莱酒家有一个叫赵艳的辍学打工妹大年三十上午走失，她的相貌特征、穿着打扮均与女尸相仿。在民警陪同下，店老板闫某与其店内平日和赵艳要好的厨师虎子，一起来到案发现场。经辨认，无名女尸系赵艳无疑。见此情景，虎子伤心得落下泪来。据闫老板介绍，赵艳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才13周岁。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赵艳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节假日或课余时间常来店里干些刷碗择菜之类的杂活，挣些小钱补贴家用。赵艳虽然年龄小，但却早熟，她勤快、懂事、嘴甜，人又出落得高大、水灵，大家都很喜欢她，称她是“店花”。她曾表态说如果干得顺心，就打算不上学长期干下去，可谁知没来半月竟出了这种事。一个小小女娃子能跟谁有深仇大恨？
经过案情分析，刑侦人员认为，死者年龄小，又刚辍学，社交面不大，凶手很可能就在学校与酒店这两个小范围内。于是侦察人员兵分两路，围绕两条主线展开全方位调查，寻找蛛丝马迹。然而酒店人员全部筛遍，均无作案时间，更无利害冲突；校方调查也无太大进展。据赵艳老师介绍，赵艳上课时爱看一些言情小说，特别是近段时间经常无故旷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同学们则反映，她平时和一个厨师关系暧昧。于是，20岁出头的虎子嫌疑越来越大。
在对虎子调查时，细心的刑警发现，每当提及赵艳的名字时，虎子便泣不成声，欲言又止。经过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虎子终于道出了他和赵艳之间那段短暂而又难忘的“爱情”——
那天赵艳刚到店里，虎子便一下子被眼前这个穿着青色紧身牛仔服，亭亭玉立、清纯如水的女中学生吸引住了！于是，虎子总是不失时机地帮赵艳干这干那，关心体贴，俨然一个呵护有加的大哥哥。随着两人不断亲密接触，多情的赵艳和成熟的虎子，相互间好像缩短了年龄的差距，感情与日俱增！
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正在自己居室里看书的虎子被一阵轻微的叩门声惊醒。凭心灵感应，他猜出是赵艳。为了不惊醒睡在隔壁的父母，虎子悄悄地拉开了门栓。谁知门还没掩好，赵艳就一下扑到在虎子的怀里，低声抽泣起来。虎子忙问：“是哪个王八羔子欺负你了？老子去跟他拼了！”然而无论怎样问，赵艳光哭就是不答，再问便用嘴堵住了他的双唇。于是两人相拥着倒在床上，偷吃了禁果。风平浪静之后，赵艳向虎子吐露了她真正的心上人是同校学生王涛！自己由于苦苦追求无果，自暴自弃，为了寻找精神寄托，才向虎子投怀送抱。虎子听到这一心灵秘密后心中不免失落和酸楚，但对一个女孩如此的痴情却充满诧异。
2003年2月中旬，虎子因与不满14周岁的幼女发生性关系，被检察机关依法批准逮捕。
经过一番调查了解，次日晚9时许，公安机关依法传讯了该镇一中学初中三班的王涛。审讯室里灯火通明，气氛严肃。侦察员们仔细打量着年仅15周岁的王涛，只见他低着头，两眼不敢正视别人，面皮白嫩，身材单薄瘦小，肥大的黄军裤裹在腿上和其整个体型很不相称，满头长发下一脸稚气。王涛是在其父陪同下接受询问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对付没有反审讯经验的少年，远比对付那些有反审讯经验的成年人要容易得多。望着不怒自威的公安人员，加之几番政策攻心，沉默良久的王涛吞吞吐吐地开口了，但他提出的却是请求单独和父亲谈谈。
构林派出所所长把王涛父子二人从审讯室领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并借口打水掩门而去。在门刚掩好的刹那间，只听屋内“扑嗵！”一声，“爹！儿对不起您，这事是我干的！”王涛似乎是在跪着告诉父亲。闻言，张所长立时怔在那里。许久，才听见如梦初醒的父亲捶胸顿足地哀号：“天哪！作孽呀！”
当晚12时许，王涛如实地供述了自己杀人的犯罪事实。然而，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的杀人动机仅仅是为了摆脱赵艳的恋爱纠缠。
事情还得从2002年上半年说起。那时王涛上初二，赵艳上初一。两人原本谁也不认识谁，但在一次优等生抽考中，由于校方采用不同年级“混编试场”的方法，使两人刚好分到同一张桌上。随着一阵急促的上课铃声响过，大家都紧张地铺开试卷，开始埋头答题。“糟糕，钢笔丢了！”赵艳摸着身上的口袋，连连叫苦，性急的她急得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时，一支闪亮的钢笔放到了赵艳的面前，身旁的王涛笑笑说：“用这支吧，我还有支圆珠笔。”见此情景，赵艳十分感激，一边答题一边小声地向王涛亲昵地问这问那。最后题答完了，两人也成了朋友。
按道理，同学间借笔用用本是件平常之事，但对于情窦初开、渴盼异性关爱的花季少女赵艳来说，却像“冬天里的一把火”。在她看来，王涛诚实耿直，英俊潇洒，品学兼优，正是自己心目中的青春偶像。自此，赵艳便隔三岔五有事没事地找王涛“谈心”。
通过接触王涛得知，赵艳的父亲在广东打工时惨遭车祸身亡，母亲也改嫁他乡，4岁的她只得跟爷爷相依为命。对于赵艳的不幸遭遇，王涛因同情而关爱有加，但从没想过别的什么，直到有一天突然发现书包里多了一封情书，他才知道赵艳喜欢上了自己。可王涛一点感觉也没有，何况家父的严厉和学校课业的繁重，使他根本不敢、也从未想过“爱情”二字。然而，爱情的脚步却已分明向他悄悄走来……赵艳不管王涛爱不爱她，火热的情书一封接一封，犹如重磅炸弹般轰了过去！面对突如其来的“爱情”，王涛很快就招架不往了，渐渐地，他对赵艳由好感变得厌恶，由厌恶变得恼怒。尽管如此，痴情的赵艳却仍不罢休，还是一次一次地出现在王涛教室的窗外。
一天，赵艳偷放在王涛课桌抽屉里的情书，被其同桌的男生发现了，该男生竟模仿女生腔调念给大家听，逗得同学们哄堂大笑。紧接着，班主任和校长的训斥、家长的责骂、以及个别同学的嘲笑，使得性格内向、偏执的王涛顿感身败名裂、羞愧交加、愤恨满腔！
听说赵艳辍学打工走了这一消息时，王涛以为自己终于能够过清静日子了，心中不禁暗喜。
大年三十下午，学校放寒假了，王涛与同学冯辉一起骑车驮着铺盖兴冲冲地往家赶。谁知刚出校门，一种久违而又让他心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涛哥，俺爷爷今年春节不在家，俺要去你家过年。”王涛回头一看又是赵艳，便不加理睬仍往前骑。不料赵艳骑着一辆新车犹如离弦之箭，一下子超过去横在他们前面。
这天，赵艳穿着一件新黑短大衣，头梳马尾巴发式，脖子上系着一条惹眼的红纱巾，似乎打扮得特别漂亮。但王涛照旧懒得看她一眼，冷漠地从旁边绕过去冲上了公路。
对此赵艳毫不气馁，紧跟其后，如影随形。尽管王涛和冯辉二人又七转八拐行程十余里，但仍没将赵艳甩掉。眼看天快黑了，如果赵艳真跟回去，不但要招来父亲的拳脚，还要让村里人耻笑。怎么办？杀了她！王涛的脑际闪过了这个可怕念头，且挥之不去。拿定主意后，他让冯辉站在路边等候，自己则叫赵艳到远处的一条沟里“商量”。
天真的赵艳以为王涛回心转意了，喜上眉梢，三步并作两步跟随而去。到了沟底，王涛二话不说，乘其不备，猛将赵艳仰面扳倒在地，尔后骑在她身上，将其双手夹在腿间，用两手分别拽住她脖子上纱巾的两头，发出最后通牒：“你到底还跟我不跟？”“跟，死也要跟！”赵艳知道王涛平时胆小，认为他是在开玩笑吓唬她，也不挣扎，格格笑个不停，还富有浪漫情调地说：“假如真能死在心上人手上，或许是件幸福的事儿。”“好，那我今天就成全你！”忍耐早已到了极限的王涛疯狂地猛勒纱巾！开始赵艳还双脚乱踢腾，慢慢地一动不动了。
站在远处路边的冯辉感觉不对，忙跑下去将王涛从赵艳身上推下去，惊问：“你想干啥？！”“我想杀死她。这不关你的事儿，好汉做事好汉当！”冯辉见赵艳脸色乌紫，大气不出，吓得撒腿就跑。冯辉走后，王涛怕赵艳万一醒过来报复自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把一息尚存的赵艳翻过来，将其脸部浸在沟底的水草中。就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转眼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王涛望了望那寒风中飘动的红纱巾，如释重负地转身离去……
2003年2月17日，犯罪嫌疑人王涛被邓州市公安局依法逮捕。
2003年3月28日，邓州市人民检察院依法对被告人王涛故意杀人一案提起公诉。
2003年4月18日，邓州市人民法院依法对该案进行了不公开开庭审理。庭审中，控、辩双方针对被告人的年龄、罪轻或罪重等争执焦点，进行了激烈辩论。被告人对其故意杀人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供述笔录、证人冯辉的证言、被害人赵艳所写信件、邓州市公安局刑事技术检验鉴定书、现场勘查笔录、现场照片、户口年龄证明等有关证据，经认证、质证，法庭当庭予以确认。
邓州市人民法院审理认为：被告人王涛因不满受害人恋爱纠缠，非法剥夺他人生命，情节恶劣，后果严重，已构成故意杀人罪。公诉机关指控其犯故意杀人罪的罪名成立，予以支持。因其犯罪时不满16周岁，且有悔罪表现，故其法定代理人及其辩护人辩解对其应当从轻处罚的理由正当，予以采纳……
为打击犯罪，教育、挽救、感化未成年人，法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的有关规定，判处被告人王涛有期徒刑10年。宣判后，王涛没有上诉。
导致这对花季少年走上不归路的根源难道仅仅是早恋么？我们又该从中吸取什么教训呢？
思考之一：缺少家庭温暖。赵艳自幼丧父，母亲改嫁，与爷爷相依为命；不识字的爷爷所能给予她的仅仅是物质需求而已。当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之时，爷爷恰又外出探亲，别人都能回到温暖的家中，享受天伦之乐，而孤独的赵艳却无处可去，这使她欲往心仪的男生家过年的愿望才那样迫切。这是导致后来悲剧发生的因素之一。
思考之二：没有树立正确的恋爱观。中学生早恋并非一个新鲜话题，但校方和家庭对此应正确引导，使他们树立正确的人生观、恋爱观。发现早恋苗头后，假如不采用和风细雨式的方法去耐心“说服、教育、疏导”，而是采用“训斥、打骂、嘲讽”等粗暴手段干涉，必然使他们产生逆反心理，结果事与愿违。
思考之三：法制意识淡薄。青少年阶段正值人生的黄金时期，他们心理脆弱，自控能力差，一遇矛盾容易走极端。据承办此案的法官介绍，被告人在作案时想到的只是尽快摆脱对方纠缠，根本没有考虑到还有比杀人更好的摆脱方法，以及自己将对此会承担什么样的法律后果。
受害人赵艳和被告人王涛，均系不满16周岁的花季少年，本应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聆听老师的教诲，憧憬美好的人生，却因早恋失足，一个命丧九泉，一个身陷囹圄，令人惋惜和痛心！
愿悲剧不再重演！（《法苑》2003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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