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淑莹(右一)在做劝捐工作 |
1996年,陈淑莹从广州护校毕业,来到深圳市眼科医院。做护士的第6年,她参加了深圳狮子会“视觉第一中国行动”白内障复明手术医疗队,随队出行三次,在内蒙古和西藏参加了数百例手术。在这期间,她与深圳狮子会眼库执行主任姚晓明博士熟识起来,后者动员她开始角膜捐献的工作。
2003年5月8日,陈淑莹正式成为该会眼库惟一的专职工作人员。她的岗位,叫做“劝捐员”。
记者:这样的一个选择是不是彻底改变了你的生活?
陈淑莹:是啊,我现在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到各个医院了解危重病人的情况,随时准备做病人家属的工作。如果他们同意,我们就要在病人去世后6小时内把角膜取下来。一般是我通知眼库,那边派出技师,我来做助手。然后我要帮他们联系殡仪馆、办火化手续、参加追悼会、去红十字会办荣誉证书送到家里。每个病人去世都要忙一个礼拜。
其实每次处理完病人的遗体,当天晚上我都睡不着——总想着帮他(她)穿衣服的场景,那些影像总在脑袋里晃。有一次半夜听见对面楼里有人在哭,我的第一反应是:是不是有人去世了?我得赶过去看一下,顺便做点动员工作——简直有些神经质了。
记者:劝说病人的工作是不是很难做?毕竟每个人对这个事情认识不同。
陈淑莹:每次接到医院的电话,我心里就开始打鼓:又要面对什么样的家属呢?怎么跟他说呢?很多东西不是你努力不努力所能决定的。比如上次有一个癌症病人已经昏迷了,医院打电话给我,说可能挺不过中午了。我马上赶去,我还什么都没说,他的妻子就啪啪地掉眼泪,说:“我一定要救他回来。他根本不会死!”中午11点病人去世,她已经哭得快要晕倒了,后来要求一定要留全尸,不让人动她丈夫一根毫毛。我没成功,但我完全可以理解,人处在那种状态下,谁还有心情听你说?家属有过激反应,我都不会生他们的气——换了我也可能会这样,人之常情啊!
有一次我正给家属做工作,旁边病床的人竟然感叹:“这个社会上怎么什么人都有,做这份工作的人也会有——这是什么世道呀!”有一次,我被病人家属推出门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还说:“我不希望再见到你!你给我马上走!”有人以为我是搞地下活动的,还有人以为我是拿角膜去卖。
有段时间我心里压抑,怕跟人说话。我就跟姚博士说:我这个人可能特别笨,达不到你的要求。他训我:“这么点困难你就坚持不下去了?你的脸皮就是要被骂得厚起来,你就是要在骂声中成长!”
有一个星期碰钉子最多,我就坐在路边想:我这个人是不是特别傻,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去做,出来到处陪笑脸。但是想归想,回到医院,姚博士和其他同事问我:你那边进展怎么样?这里又登记了几个病人等着手术,情况都挺急的。我一听——那就再去医院看一下吧。
家里当初很反对我做这份工作,但我还是想去,慢慢跟他们讲道理,现在我爸我妈都愿意将来把角膜捐出来。我最感荣耀的就是把身边朋友都打动了,好多人让我拿捐献卡给他们填。
也有特别顺利的时候。那次,病人是6点左右去世的,他一共有七八个家属,我们一个挨一个地说,劝了两个多小时,他们到8点多终于同意了。那是我最有成就感的时候,那天兴奋得一个晚上没睡。
我到目前为止跑了二三十个病人吧,成功了四五例。去年全年深圳市角膜捐献是10例,今年到现在已经有10例了。(《南方周末》2003.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