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从30年代起,直到他逝世,除“文革”动乱被迫中断工作,入狱接受审查外,一直担任着思想文化界的主要领导职务。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历史,就是一部中国革命思想文化的发展史。正是基于这样一种认识,当时许多同志都向周扬建议,希望他尽快编辑出版自己的文集。周扬对此并不积极。他一向认为,真正代表文学成就
周扬亲自抓,家属不过问
1980年,周扬的秘书露菲找到中共中央书记处研究室副主任林涧青商量,借调我前去从事此项工作,林当即表示予以支持,我也欣然同意。8月,文集编选工作正式启动。9月1日,周扬就编选文集一事同露菲和我谈了一次话。周扬说,用什么精神来整理呢?用历史的观点。后来的人就是批判的观点了。我还在的时候,就要进行自我批判了。对编自己的文集,我不是很积极、很愉快、很乐意的。你们帮我整理一下当然很好了。整理要忠实地反映历史,无非是错,幼稚。我参加写,批判嘛!
可以看出,周扬想通过编文集,亲自动手总结我国文化运动的历史经验。这当然是一项非常艰难的工作,尤其对他来说,要推倒任何一个既有的结论,都得付出巨大的努力和代价。他决计直面历史,迎难而上,既不退缩,也不回避。
周扬在这次谈话中,特别提到批判王实味的文章和《文艺战线上的一场大辩论》选不选?他的意见非常明确:要选,但要加按语,说说现在的看法。周扬心情沉重地说:对我自己来讲,都要划线(哪些是正确的,哪些是错误的)。《大辩论》点名批判的人太多了,整了不少人,这确实是个问题啊!
1981年1月,编辑小组正式组成,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副所长马良春牵头。周扬家的人,除周扬一人外,均与编辑文集一事无关,也从不过问此事。在周扬看来,家人的参与,由于感情的因素,不利于编辑组同志客观地分析研究问题。
途中遇风波,未收《大辩论》
文集编选工作进展顺利,很快就定下了五卷的选目。周扬最为关注并提前动手编辑的复出以后的集子,即第五卷:改革开放以来的部分,业已编定。其它各卷的编辑也在加紧进行之中。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1983年3月,周扬因为发表那篇纪念马克思逝世百年的学术报告,平地起风波,在政治上被重新推上了被告席,受到了一场急风暴雨式的批判,文集的编选工作也受到严重的干扰。文坛昔日的恩恩怨怨重又燃烧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文集收不收《大辩论》一文,文艺界有关领导同志提出了质疑。他们认为现在文艺界不够团结,当年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同志已经平反,文集若是把这篇文章收进去,把这些旧账再翻腾出来,对这些同志刺激太大,恐不利于团结,还是不收进去为妥。再加上周扬当时健康状况迅速恶化,住进了医院,要写好《大辩论》此类文章的后记,重新认识那段历史的难度甚大。在马良春和露菲的极力劝说下,周扬最终只能同意把《大辩论》一文撤下来。受此影响,周扬在第三次文代会上的报告《我国社会主义文学艺术的道路》、《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的战斗任务》这样的重头文章,因涉及国际“反修”问题,中央当时尚无明确说法,感到难以处理,也被撤了下来。
出版波诡云谲,印数越来越少
起初,文化艺术出版社对出版《周扬文集》非常积极热情,先期复印了第五卷的文稿,表示尽快出版发行。不久,经周扬同意,人民文学出版社把整个书稿的出版接了过去。后来,由于发生了那场“理论探讨”引起的风波,尽管文稿已经陆续编定,但从1984年起,整整用了10年时间才出齐。
第五卷的出版时间是1994年8月,这时离周扬去世已近6年。文集的印数也颇令人玩味。从精装本上的印数来看,从第一卷至第五卷是越来越少。第一卷为4300册,第二卷为2000册,第三卷为300册,第四卷印数不详,第五卷也是300册!对这样一个区区印数,如果周扬九泉之下有知,不知他会对此作何感想,世人对此感觉又当如何?一个客观存在的事物,竟可以因政治气候的变化而热胀冷缩,真是可悲也夫,可叹也夫!(《百年潮》2004年第4期郝怀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