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4月28日，上海南汇区人民法院开庭审
情路早涉，未成年少女要生“爱情结晶”
2002年3月21日，对在上海某服装厂上班的张玲来说是一个“天崩地裂”的日子。这天，她女儿明礼的班主任打电话告诉她，她那一向乖巧的女儿逃学了。张玲赶到学校望着女儿那空空的课桌，半天不敢相信这一事实。随后，她找遍了学校附近的网吧、茶楼、咖啡厅，最后在一家迪厅门口看到女儿跟一个男孩勾肩搭背地走了出来，俨然一对亲密无间的情侣。
张玲曾有过一段不幸的婚姻，婚后才发现丈夫是一个蛮不讲理，还到处拈花惹草的人。张玲愤然走出围城后，发誓要给女儿最好的教育，让她懂道理、明是非，并将女儿的名字改成“张明礼”，意思是希望她从小明白做人礼节，长大成为一个有出息、有前途的好孩子。她含辛茹苦十多年，独自将女儿拉扯长大，如今女儿己经读初一，不仅身材高挑、长得漂亮，而且学习成绩也很好，眼看着离成人成材的日子己经不远了，可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女儿却偏离了母亲的期待，跟一个社会上的小青年“谈情说爱”起来。
张玲冲上去将女儿拉到自己身边，同时对那个刚刚高中毕业，名叫李杰的待业青年大声吼道：“从今以后不许你与我女儿来往！”接着她拖住明礼就往家走。
回到家，明礼告诉母亲，她一个月前在一个同学家认识李杰，今天李杰邀请她去迪斯科舞厅跳舞，就去了这一次。她向妈妈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与李杰有任何来往。
2002年9月1日，明礼初二开学这天，张玲特意告诫女儿，初二是关键一年，打好基础，将来考重点中学就不会太吃力。明礼也很争气，有时她邀些女同学来家里温习功课，有时她也去女同学家温习功课。然而，两个月后的一天深夜，张玲下班回家，发现女儿不在家。张玲打着雨伞找到了那个经常和女儿在一起学习的女同学家，不料那个女同学早已熄灯睡觉，并且告诉张玲，明礼从没到她家里温习过功课！
张玲的心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深夜破碎了，她打着伞前往上次那家迪厅打听。一打听，女儿和李杰刚刚才走！现在迪厅里的人几乎人人都认得李杰和他的“女朋友”明礼！张玲听得心惊肉跳，不等别人说完就朝那些人提供的李杰的住处奔去，她想赶在李杰和明礼到达之前，阻止女儿进入李杰的借居处。
张玲赶到时，李杰和明礼打着伞搂得紧紧地走来。
“明礼！”张玲大喊一声，明礼见是张玲，想逃走，但被李杰一把拉住了。他大言不惭地说：“阿姨，我和明礼是真心相爱的。”
“相爱？你连份工作都没有，你连自己都养不活，凭什么爱我女儿？我女儿还不到14岁啊！”张玲一边上前拉住女儿，心里阵阵发痛。
然而，张玲万万没料到，身高1．60米的女儿毫不犹豫地甩开了张玲的手。她竟然要跟李杰走！张玲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女儿和李杰就已经消失在绿阴丛中、无影无踪了。张玲独自站在一颗树下泣不成声。
当晚，李杰和明礼不敢再回住处，一起“逃”到了长途汽车站，扒开一辆车的门，两人就躲在里面过夜。
“走！这样不是办法，到我家去住。”李杰发出了邀请。“你父母会不会说我？”明礼问。“不会的，我以前也谈过朋友，我是真心喜欢你才带你回家的。”李杰信誓旦旦。
李杰的父亲是位送水工，母亲在纺织厂工作，家里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70多岁的外婆。儿子读不进书，又不好好寻找工作，父母对李杰很失望，好话说尽也无济于事，只好由他去了。虽然李杰以前也往家中带过女孩子，但是对于这次明礼的到来，李杰父母却格外警觉，因为明礼看上去年龄很小。
“我17岁了，家住南汇区，现在正在找工作。”明礼简单地对李杰的父母介绍说。
明礼在李家安顿下来后，不出几日，李母便发现明礼有呕吐现象，像是怀孕反应，便要儿子带明礼去医院检查。他们俩到医院一检查，结果13岁半的明礼己经怀孕两个月了。要不要打胎？李杰和明礼商量许久后，竟然决意瞒着家里所有的人不打胎，他们要生下这个“爱情的结晶”。
母亲的悲哀 14岁女儿心系“围城”
沉浸在“爱”中的李杰和明礼竟然像许多新婚夫妇那样，将怀孕当成了一件喜事。从医院出来的路上，他们被打探女儿消息的张玲看见了。她吸取了以往的教训，不声不响地跟在他们身后。当她挨近女儿时，猛然伸出双手，将明礼死死地抱住。
“明礼，妈妈不恨你，也不打你，妈妈只是要你回家，继续完成学业！”张玲一脸痛心地哀求女儿回家。在母亲的恳求下，明礼心软了，就随同妈妈回到了家中。
明礼答应了妈妈的要求，重返课堂。然而，明礼不再是过去的明礼了，三天后，明礼又逃学了。
2003年5月初的一天，张玲推开洗手间的门时，正好看到明礼从马桶上站起来。天哪，女儿的肚子竟然又圆又鼓！明礼见再也瞒不住，只好告诉母亲，她已经怀孕7个多月了。张玲简直不敢相信。
“走，找李杰去，快去引产！”张玲拉着女儿就要出门。可是明礼告诉张玲，她和李杰都需要这个孩子，准备生下孩子！
张玲顾不得女儿同意不同意就赶到了李家。而李杰的父母也是前几天才发现明礼身怀六甲的。
“孩子不懂事，叫我们做大人的苦不堪言，我支持你，明礼必须去做引产。”李母态度相当坚决。在双方母亲的陪同下，两个半大孩子来到了上海南汇医院。经检查，明礼竟然有8个多月的身孕！医院拒不引产，因为不到一月孩子就要生产了，引产下来的孩子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不能杀死的，否则就是犯罪行为了。
张玲又赶到李家，向李杰父母提出按照“民俗订亲”，这样脸面上才说得过去，不至于被人家闲言碎语。
尽管李杰父母每月只有1000多元的工资，但他们不得不千方百计筹集了1万元钱，亲手送到了张玲的手中。“亲家”虽然认了，但是张玲说好，孩子生下来后就送人，因为李杰才18岁，明礼才14岁半，哪有什么能力承担做父母的责任。
“明礼，生育后不要给孩子喂奶，否则体形都要变的！你还年轻，这回你千万要听妈妈的话。”张玲叮嘱女儿道。她知道事到如今，如果再放弃对女儿的管教，事情将会越来越糟！
6月28日，14岁零6个月的明礼在南汇医院生下了一个健康男婴。当护士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抱到李杰面前时，这位年轻的爸爸顿时起了疼爱之心，舍不得送人了。他叫明礼敞胸喂养儿子。
“不行，我妈妈说不能喂养，孩子一定得送人。”
“我不会送人的，这是咱们俩爱情的结晶，你不肯喂我叫我父母人工喂养。”李杰说。7天后，是明礼出院的日子，张玲前往医院接女儿回家，生下的孩子由李家处理。不料，李杰雇来了一辆面包车，非要叫明礼去他家坐月子不可。
明礼忍着生产后的疼痛，一步一步地迈向了李杰找来的那辆面包车。
走出“围城”，抚养费官司击碎爱情童话
李杰和明礼生养孩子这件事情，不仅严重伤害了张玲，同样也影响了李家的生活。为了照顾孙子，李母不得不辞掉纺织厂的工作，家里从此少了一份收入，却又多出了一份供养孙子的支出。“唉，为什么她妈不让她给孩子喂奶，这样也可以省不少开支和精力啊。”李母整天对着李杰唉声叹气，满腹怨言。李杰感到了生活的压力，明礼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她主动与李杰商量，煮牛奶、喂孩子、换尿布这类的事由她负责上半夜，李杰负责下半夜，这样也能分担李母的压力。
然而，他们毕竟是一对贪玩贪睡的孩子，还没到晚上10点，两人便呼呼大睡，身边孩子哭声震天都惊醒不了他们。被惊醒的总是隔壁房间的李母，有一次她跑去一看，吓了一跳：稚嫩的孩子挤压在他俩中间，压得快喘不出气来了！心疼孙子的李母只好将孩子抱走。
熬过了艰难的“月子”，李杰和明礼又恢复“童心未泯”的岁月，半夜时分还在床上打情骂俏，你拧一把，我咬一口，像是两个玩家家的小朋友。一不小心，“扑通”一声，明礼从床上滚落到地上，她孩子一样哭了起来。这一哭不要紧，隔壁的儿子心灵感应似地也哇哇大哭起来，吵得李母心烦意乱地说：“喂，你们还像不像做父母的！”李杰的火也来了，恶狠狠地叫明礼别哭，可明礼依旧撒娇地哭个不停，李杰一气之下，挥起拳头就朝明礼打去，打得明礼顿时鼻青眼肿，鼻子里鲜血直淌。满腹委屈的明礼穿好衣服就往楼下走，她长到15岁，还没受到任何人的殴打。
明礼下楼，走到了街上。她拨通了张玲的电话：“妈妈，你要救救我啊！”接到电话后的张玲叫女儿千万别走开，她打的来接她。不一会儿，张玲赶到了，当她看到女儿时，泪如雨下，爱恨交织。
带着悔恨，明礼回到了自己的家。张玲还是劝告女儿重新拿起课本走进学堂。她对明礼说：“9月份开学后你就可以上初三了，现在没张初中文凭在社会上哪还有立足之地啊。”
可明礼回家第二天，李杰就气势汹汹闯上门来。张玲明确告诉李杰，明礼不想回李家，想回学校读书，从今以后不要再来骚扰她。而李杰却说，明礼现在是母亲，她有抚养儿子的责任。为此，张玲和李杰隔着门争吵起来，张玲一气之下拨了110。当赶来的民警了解真相后，也觉得难以处置，但还是劝退了李杰。
此后李杰又多次赶到张玲家，将门都砸坏过好几次。张玲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托一亲戚在上海市区帮明礼找了一份电子器件厂的工作。就这样明礼远离南汇，独自来到市区生活。跟厂里那群十七八岁、天真单纯的少女们住在一起，明礼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
李杰找了几天没找到明礼，就整天吵着叫张玲交出人来。而张玲则故意反过来找李杰要人。李杰一怒之下扬言，他不仅要找到明礼，还要她担起做母亲的责任，支付儿子的抚养费，并退回当初“结亲”的1万元现金。这时张玲连忙与律师联系，咨询她们母女能否用法律来保护自己。
2004年3月29日，已经在电子器件厂开始了半年新生活的明礼在监护人张玲的陪同下，来到上海市南汇法院，一纸诉状将李杰告上法庭，请求法院判令“明礼是未成年人，儿子抚养费由李杰自负”。
2004年4月28日，上海南汇法院开庭审理了这起罕见的因未婚成年爸爸向未成年少女妈妈追要儿子抚养费而引发的民事案件。
因为此案在上海尚属首例，合议庭最后也产生了两种不同的意见：一种认为，少女妈妈虽系未成年人，但终究是母亲，应按婚姻法的规定，承担相应的义务。若其无力支付抚育费，则应由少女妈妈的父母即孩子的外祖父母承担。而另一种主流意见则是，未成年的少女妈妈本身就是需要父母监护、管理的对象，如何去抚养他人？若孩子的父亲系成年人、有抚养能力，在少女妈妈未成年之前，则应由孩子的父亲独自承担抚养教育的义务。
2004年5月19日，在法院的主持下，明礼和李杰又坐到了一起。但这一次，他们不是谈情说爱。最后，这对已形同陌路的少男少女在双方家长的声援下还是达成了一个书面协议：一、在明礼未满18周岁前，儿子抚养费由李杰独自承担；二、明礼退还李杰4000元订亲金；三、50元诉讼费各自负担一半。
一场曾经海誓山盟的少男少女之恋，至此终于无情地画上了一个句号。而此时一心想帮女儿走出“围城”并终于如愿的张玲，在疲惫、无奈和心酸中感觉到的，依然是一个母亲的失败。虽然明礼最终还是从那座“围城”中走出来了，但是一个本有着大好前途的花季少女的人生却从此改写了！凡是目睹了这起少男少女早恋剧情的人们，包括他们的老师、同学和亲人，都无不为中止了学业的少女妈妈明礼感到痛心和惋惜。（《知音》2004年第18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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