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恋情书,引发中学生凶杀案
周雪辉在江西进贤县李渡中学读高一,李天胜与他坐在同一排,两人成了好友。李天胜家就住在李渡镇,周雪辉离家较远,周末,李天胜就邀请周雪辉上他家吃饭,两人关系日益密切。
不料,这对好朋友因为一个女孩的出现反目成仇。
2
有一天,李天胜对周雪辉说:“我喜欢黎云,一定要追到她。你如果把我当哥们儿,就不要继续与黎云来往!”
此后,李天胜对黎云的追求更加猛烈了,竟然公开在教室里送花给黎云,并在同学中到处说黎云是他的女朋友。很快,李天胜与黎云谈恋爱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校园,气得黎云哭哭啼啼地去找班主任,班主任对李天胜进行了批评教育。
看到黎云脸上的泪痕,周雪辉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发现自己也喜欢上她了。转眼间国庆节到了,班上举行庆“十一”歌舞晚会,在晚会进入高潮的时候,黎云走上台说:“下面由我来献上一首《同桌的你》给周雪辉同学,谢谢他一直以来对我学习上的帮助,祝他永远幸福快乐。”
一首歌让周雪辉心潮起伏。第二天,周雪辉认认真真地写好了一封情书,夹在一本资料里面给了黎云。里面写道:“我不会把云丢在风里,从现在起我要好好珍惜……”
很快,黎云以同样的方式传了一封信给周雪辉:“云随风动,花开有期,我的目光永远注视着你……”
周雪辉与黎云的感情有了新的变化,这一切全部被李天胜看在了眼里。气恼中,李天胜找了一个机会向周雪辉发出最后通牒:立即断绝与黎云的交往,如果不听劝告,后果自负!
2003年10月26日,晚自习结束后,不少同学留下来庆祝周雪辉17岁生日。黎云还给周雪辉买了生日蛋糕,但是,李天胜没有接到周雪辉的邀请。
10月29日中午,只有少数几个学生在教室里看书,李天胜见黎云正在入神地看一封信,便悄悄地从背后偷看,发现竟是周雪辉写给黎云的情书!
李天胜十分恼怒,随即邀集了哥们儿晏某、万某等人,商量要给周雪辉一点教训。下午放学了,周雪辉还在教室看书,李天胜与几个哥们儿在教室外气势汹汹地喊他出去,周雪辉下意识地从课桌里拿出一把水果刀(这把水果刀是26日晚切蛋糕时一位同学拿来的,还没还回去)放进口袋里。
李天胜等人推推搡搡地将周雪辉带至学校食堂二楼,一伙人拳脚相加,把周雪辉打得鼻青脸肿。由于对方人多,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的周雪辉根本不敢还手,但他的心里充满了屈辱和愤怒。
“你要是继续写信给黎云,下次打得更重。这次算轻饶你,滚吧!”李天胜全然没有了同学情谊。
周雪辉站起来,愤愤地瞪了李天胜一眼。见周雪辉不服气的样子,李天胜飞起一脚踢了过去。这时,失去理智的周雪辉突然抽出身上的水果刀刺向李天胜。随即,鲜血从李天胜的胸口汩汩流出。周雪辉惊呆了,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周雪辉杀人了,快来人呀!”校园里突然传出惊恐的喊叫声。师生们闻讯赶到时,李天胜已经倒在地上,生命垂危。
很快,李天胜被120医护人员抬上了急救车,周雪辉则被带上了警车。校园里议论纷纷,大家都不敢相信平时表现极好的周雪辉竟然杀死了同班同学。
不一会儿,李天胜的父亲李友民就接到了班主任张老师的电话,顿时如遭雷击!他在李渡镇从事医药器材生产,生意做得不错,却总是没时间管教儿子。这一直是他心头一个疙瘩。没想到,儿子果然出事了!
李友民清醒过来后,拉着妻子李满英上了一辆的士就直奔医院。在医院门口,远远地就看见一群人围着,李友民夫妻挤进去一看:儿子李天胜被摆放在镇卫生院内的水泥地上,衣服完全被鲜血浸红了。“我们仔细看过了,没有一点生还的希望。”两名医生摇着头,无奈地说。
李友民夫妻抱着儿子的尸体号啕大哭。很快,李友民的亲属都闻讯赶来了,见到这一幕,大家哭成一团。
心灵深处的交战:该不该原谅凶手
当李友民知道杀死儿子的凶手是周雪辉时,惊讶得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周雪辉经常来他们家玩,李友民一直非常喜欢他。这么一个有礼貌、懂事的孩子,而且是儿子的好友,怎么会是凶手呢?
后来,李友民打听到了这起血案的起因,知道了自己儿子是多么的不争气。但是,他仍然无法不痛恨周雪辉。不管怎么样,周雪辉不该拿刀要了儿子的命。李家所有的人都非常气恼,要求公安机关尽快将凶手法办,最好是尽快枪毙,以平心头之愤。
就在公安机关对这起血案进行调查时,2003年11月12日,一封李渡中学高二(2 班全班同学签名的信送到了公安机关。信中写道:“这个血淋淋的事实摆在我们的面前,我们感到锥心的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们祈祷死者的在天之灵能得以安息……但我们也无法忘记优秀的周雪辉。我们希望法官们能体察青春期的冲动,给周雪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李友民在公安机关看到了这封信,他的心微微一颤:全班同学联名请求轻判,为凶手说话,这是怎么回事?周雪辉平时的表现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好?我该不该原谅他?
但只是一转念的功夫,李友民就否定了原谅周雪辉的念头,自己刚满17岁的儿子可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周雪辉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自从儿子被杀后,李友民也无心打理工厂,整天脑子里想着的都是儿子,妻子李满英更是每日以泪洗面,不时把家里的东西摔得满地都是,然后就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一天,突然家里进来一对陌生的夫妇,问清他是李友民之后,“扑通”一声双双跪在他的面前,流着泪说:“我们这是替儿子向你跪下,法律可以治他的罪,但法律的惩罚不能表达他对你们的忏悔。”原来,他们是周雪辉的父母周祥华夫妇。
从周祥华断断续续的诉说中,李友民得知,周雪辉一直为自己杀死李天胜深感后悔和痛苦,不久之前还写了一封信给父母亲,要求他们代替他来看望李天胜的父母,表达他对“李叔叔”一家的深深忏悔。
“你们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们。”李友民挥挥手,有气无力地说。
周祥华站起来,颤抖着掏出周雪辉在狱中写的信,放在李友民身边的桌子上,然后转身离开。
李友民拿起桌上的信,见周雪辉在信中写道:我无法当着李叔叔的面对他说声“对不起”。“对不起”三个字相对于我欠下的债也太轻微了……爸爸妈妈,你们一定代我去看望李叔叔一家,希望他们保重,我愿意以死谢罪……
此时此刻,李友民格外痛恨自己。因为忙于生意,他对儿子平时的思想和在校的所作所为竟然一无所知。他又拿起周雪辉的信看了一遍,心里叹道:多么懂事的孩子呀,可为什么偏偏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心里再次冒出了那个念头:该不该给这个孩子一次机会呢?毕竟,死者已去,就算把周雪辉枪毙了,也不能让儿子活过来……
走访查明:凶手确实是个好孩子
2003年12月底的一天,李友民独自来到了进贤县文港镇的一个小村庄。那里是周雪辉从小长大的地方。
李友民先找了周雪辉以前的学校了解。这才知道,周雪辉自小就显现出了读书天赋,每次考试成绩在全年级总是遥遥领先。从小学到初中,每学期都被学校评为三好学生。
2002年6月,周雪辉以优异成绩考入省重点的李渡中学。高一两个学期,接连被评为优秀三好学生,期间还曾代表李渡中学参加南昌市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荣获二等奖。
除了学习成绩优秀之外,周雪辉还非常善良。李友民了解到,两天前,村民们就在商量着要集体给法院上书。他们联名写好了一封信,证明周雪辉本质上是一名好孩子,请求司法机关从轻发落。
李友民心中有数了。他在村民的指点下径直走进了周雪辉的家里。
周祥华夫妇见到李友民时,不由吃了一惊,看着李友民说不出话来。
李友民对周祥华说:“你不用怕,我是来找你谈谈的。我想通了,我愿意原谅你儿子,我会跟法官说,请求将周雪辉轻判。”
周祥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地说:“你的大恩大德,叫我们怎么回报?”
李友民也流泪了:“我原谅孩子了,可是,我没办法原谅自己!我总以为给孩子赚很多的钱是最重要的,我错了……我想,我的儿子如果地下有知,他也会同意我给周雪辉一次机会的!”
那天下午,两个男人在房里痛哭相对,此时,他们才真切地感受到“父亲”这两个字的含义……
感人至深,有一种高贵叫宽恕
2004年3月15日,南昌市人民检察院以故意杀人罪依法对周雪辉提起公诉。同时,周雪辉原来所在班的全体同学以及他家乡村民联名写的两封信也转到了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主审法官王苹的手中。
开庭在即,法庭会充分考虑被害人家庭成员的意见。李友民听说法院要来人,就决定召集家庭会议,商量对周雪辉一案的态度。在家庭会议上,李友民的弟妹们都来了,“我们的儿子不能白白死了!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李满英一提到儿子,又泪如泉涌。几乎所有人都提出,一定要周雪辉偿命,至少要重判。
李友民看了看一屋子的人,缓缓地说:“即使周雪辉被判了死刑,天胜也不能生还,更何况周雪辉杀死天胜不是故意的。我,我决定原谅他……”
他的话令全家人惊呆了。李友民忍着悲痛说:“天胜的死,归根到底是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职责,是我的错。周雪辉是个好孩子,我已经毁掉了我儿子,我不能再毁掉另一个孩子……”
李友民的话震撼了所有的人,包括李满英。之前口口声声要周雪辉“赔命”的李满英,也不由得陷入了深思之中……
2004年4月1日,李友民来到南昌市中院找到主审法官王苹,递交了一份请求书,恳请法院能够本着人道主义的立场,依法减轻对周雪辉的处罚,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4月2日,李渡中学也根据周雪辉在学校中的良好表现,向南昌市中院递交了一份从轻判决的请求,希望法院能给予考虑,挽救这名过去的好学生。而作为事件中心人物的黎云也表示了自己的愧疚和不安。她在写给法官的信中说:“是我不该过早放飞情感之鸽。如果可以,我愿意替周雪辉承担罪责!”
日前,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在进贤县人民法院不公开审理了此案。
开庭后,公诉机关以故意杀人罪对周雪辉起诉时,周雪辉的泪水布满了眼眶。每当公诉人念到李天胜的名字时,周雪辉的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发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当主审法官问周雪辉还有什么话要说时,周雪辉哽咽着说:“我对不起李天胜和他的亲人,对不起我的父母亲,我辜负了老师和同学们的关心。我一直等着宣判的这一天,只想早一天认罪伏法来为我的行为赎罪……”
鉴于案发时周雪辉属未成年人,且被害人家长原谅他的一时冲动,加之死者李天胜也有很大的过错,主审法官王苹郑重宣判:周雪辉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这个判决已经到了法律宽容的极限。
听了法官的宣判,周雪辉含着的眼泪终于滴落了。他略带茫然的眼神里,仿佛对生命有了另一种理解。得知李天胜的父亲竟然为自己向法官求情时,周雪辉更是激动得不能自已。他当庭在被告席上向李友民跪下并深深叩首:“李叔叔,今后我就是你们的儿子。我改造好之后,一定会替李天胜尽孝道来报答你们,报答全社会的好心人……”
法庭上下,一片肃静。一曲悲怆而又明快的爱之歌在每个人的胸间无声地流淌。(《家庭》2004年10月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