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黄?,我总是联想起战后来港的那一批南来文人。这些人底子厚,见识广,到了香港只觉这是蛮荒无文之地,没有人欣赏他们的才华,而他们肚子里的书袋也不能给他们挣得一点体面的生活。他们住在窄小阴暗的房间,各自谋算生路。有的就到了报馆,不少更执笔写起俗气的小说杂文。那个年头,武侠小说是普罗大众的消遣,
黄?最畅销的书叫做《不文集》(一本上世纪80年代最红火的色情笑话集)。据说闲暇的时候,他喜欢读古人笔记,但他常常训斥读书人是远离大众、孤芳自赏的酸秀才。和上一辈的南来文人一样,他的创作为香港的普及文化打下了基础,成为香港人集体经验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但和老人们不同,他写黄色笑话写得全无愧色。他对自己的笔有信心有傲气,大众的掌声他也照单全收。黄?可以写歌讽刺高官,也可以口若悬河地捧起大家都不喜欢的高宝,而大家都一样接受。
只是再怎么不求高深,他当年脍炙人口的作品今天拿给小伙子看,他们也以为是古诗十九首了。如:“万水千山纵横,岂惧风急雨翻;含笑吞吐风雷,饮下霜杯云盏。”你爱大众,大众却不一定永远爱你,在大众文化中滚打一生的黄?当然明白。所以,黄?近日去世不假,但早在黄?去世之前,他的时代就已经结束了。
《新京报》11.29梁文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