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树文是前进汽车修配厂厂长。修配厂位于辽宁省葫芦岛市城郊结合部,紧邻北京至哈尔滨的102国道。生意兴隆时,每天待修的车辆达二三十台,把院子挤得满满当当。如今,汽车修理用的工具已不见踪影
这里还曾是“葫芦岛市交通事故救死扶伤联合会”。从1999年5月11日成立至今,该联合会已无偿救助过317人。“那时忙得像打仗,一拨人拿着千斤顶、撬棍撬开撞在一起的车辆,一拨人忙着把伤员送往医院。”64岁的李树文回忆起从前,神情黯然。
李树文既是修配厂厂长,又是交通事故救死扶伤联合会会长。在他记忆中,有个场景永远抹不去:一位已不能说话的司机举着鲜血淋漓的手,匍匐在地上求救,而旁边围观的人群没一人上前援救。李树文让工人把伤员送进医院,事后,又把死者送往殡仪馆。后来他得知,假如那人早点送医院,也许就不会死。一个朦胧的念头在他意识中萌生。
李树文从小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早年曾在河北、黑龙江从事个体经营,积累下百万家产。1993年,他回到家乡创办了修配厂。6年前,李树文被确诊为肝硬化晚期,他感觉所剩时日不多。“如果大难不死,我一定要做好事,回报社会。”成立“联合会”的想法,就是此次在病床上形成的。李树文盘算,修配厂一年能挣三四十万元,救人不影响家庭生活。
他一出院,便把自家的三辆汽车喷上鲜红大字 “救死扶伤交通事故义务施救车”,并分别配有担架、止血袋等物品,为司机配备了寻呼机。汽车每天从修配厂出发,沿102国道巡察。
1999年5月11日,“葫芦岛市交通事故救死扶伤联合会”正式挂牌。联合会规定,救护队员三四人一组,3辆汽车,24小时轮班在102国道和葫芦岛市主要路段巡查。鼎盛时,救护队员多达26人,专用救护汽车4辆。“我们睡觉时把迷彩服放在身边,半夜一有情况抓起来边穿边往外跑。”曾做了两年救护队员的曹小班,说起那段紧张的日子仍兴奋不已。
有一天,一起重大车祸,车上三人全部受伤,车上还装有价值30多万元的货物。为救护伤员,看护货物,李树文指挥20名工人分头行动,直到把500多箱货物全部运到汽修厂,他才放心离去。
可是,联合会开张仅3个月,就有人开黑枪射穿了联合会办公室的玻璃;年末一天夜里,联合会的14块窗户玻璃被砸得粉碎。这期间,李树文还屡次接到恐吓电话,威胁说:“老东西,交通肇事的事你少说。你小心点!”“大约是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吧。”李树文半吞半吐地说。因为经常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李树文掌握事故的真实原委。进行交通肇事责任认定时,作为证人,他常常成为事故双方争夺的利益砝码,他的如实报告,也常常惹恼个别交警。
尽管李树文对这些“小动作”嗤之以鼻,但影响显而易见。2000年下半年后,“联合会”难以为继,连续3个春节,李树文一家要靠民政部门发放的米面过年。他曾为“联合会”订立了“三不原则”:不拉赞助,不募捐,不收会费。显然,他想简单了!“联合会”的窘境曾引起市有关领导的关注,要求“交警部门要为前进汽车修配厂安排维修车辆,保证该厂每年获利15万元,从而保证救死扶伤联合会正常运作”。但事实上,这些意见并未落到实处。
从2001年起,李树文已是负债救助。“那两年,几乎天天有债主上门催债。”救护队员曹小班说,这位大学毕业主动投奔联合会的女救护队员,在“联合会”工作的两年中,正遇上最困难的时期。她每月工资400元,但经常只能三十、五十地发在她的手里。她记得,有一次李会长咳嗽得止不住,他边掏钱边对妻子说:“买点药去,别买贵的。汽车没钱加油了。”
艰难地捱到2003年10月,负债65万元的“联合会终于被迫关门。为了尽快还债,老伴儿随他在河北整整打了一年工,但至今还欠着30多万元,所剩的只有3辆破旧救援车。可李树文刚回到葫芦岛,又张罗起买车救人的事了。老伴儿数落起来:“他没救了!救人成瘾了。”“我一个农民算什么?社会给了我这么多荣誉!”李树文回敬老伴儿一句。在他简陋的办公室兼宿舍里,挂满了被救人员送来的锦旗,摆满了各种获奖证书。他还分别是2000年“葫芦岛市精神文明标兵”、“辽宁省学雷锋标兵”。这些荣誉,对他来说,“比生命还重要”。
李树文说,“我就是要让那些只认钱的人知道,到底什么是道德!”
(《中国青年报》2.16 刘万永/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