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很小，不超过9平方米，15个人站在里面，显得很拥挤。6月24日,天气闷热，陕西凤翔县公安局刑侦大队一中队队长彭军头上很快冒出了汗。
几把榔头不停地敲
这是在凤翔县彪角镇侯丰村三组村民王永锋的居所内。被挖出的尸首是他的弟弟王永辉，此前已失踪近5年。
王永辉，聋哑人，失踪时23岁。
两残疾青年“走失”
王仁、冯小林夫妇住在王永辉家斜对门，他们的儿子叫王少宁，20岁，是一名智障儿。村民们回忆，1995年冬的一天，天黑下来后，王仁、冯小林夫妇与王永辉的母亲周拉英一起，说带着孩子去10多公里外的蔡家坡看病。当晚回来的只有三个大人，两个孩子却不见了。
三个月后，侯丰村一位张姓村民在蔡家坡碰到了王永辉。7月7日，这位村民的妻子回忆，那次丈夫去蔡家坡买菜，在街上走时碰到了王永辉，王还张着嘴对他笑。他觉得很惊讶，回来对村里人说起此事。周拉英还专门到张家问了问情况。
然而，村民并没有看到周拉英去蔡家坡找回自己的孩子。王永辉也不愿意回家，他在蔡家坡住了一段时间后，又到凤翔县横水镇齐家村的三姑家住了半年。到1996年底的时候，还是父亲王强去把他接回了家。
王永辉在家呆了没多久，就出外打工了，一去3年。
2000年，王永辉再次失踪后，王家继续修建新屋。“王永辉是被王仁夫妇及亲生父母杀害的”。今年5月23日，一封写有该内容的举报信寄至陕西人民广播电台。当天，电台记者将举报内容告知宝鸡市警方，后者通知了凤翔县公安局。
凤翔警方开始调查此案。6月22日晚，王仁夫妇、王强夫妇被刑拘。24日，按其交代，警方挖掘出王永辉的尸体。
易子而杀
村民回忆，王少宁是先天性痴呆，到20岁时依然生活无法自理，大小便失禁。他经常不穿衣服在村中奔跑喊叫，并到其他村民家中拿东西吃，摔人家东西。他的这些举动给王仁家带来了不少麻烦。
王永辉是家中老二，有一个哥哥王永锋和一个领养的妹妹。王永锋说，小时候和弟弟的感情还好，但弟弟毕业后很多行为他看不惯，后来便“非常厌恶”弟弟。由于不能用语言沟通，他弟弟只能看人脸色，看到别人脸色不好就打人，家里人都被打过。
公安人员称，王仁、王强两家住斜对门，两家的女主人常在一起聊天。事后供述表明，周拉英和冯小林有一次谈起，孩子从小到大添了不少负担，到现在也还是个拖累。王永辉由于聋哑，脾气非常不好，周拉英想把孩子除掉。开始时，王仁夫妇并不大愿意，觉得王少宁虽然痴呆，但不过每天“多赔两碗饭而已”。后来多次聊天后，三人终于下定决心。
1995年冬天的一个下午，周拉英去距侯丰村8公里左右的引渭渠阳平段查看了一下，回家与王仁夫妇定下了计划。
事发当晚，王仁夫妇和周拉英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了渠上。经过小桥时，时年54岁的王仁将王永辉突然推入渠中。王永辉被水冲走了。
王少宁在旁目睹了这一幕，但因痴呆，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随后，他被三人领到距小桥约30米的下游处，在渠边，周拉英将他推入了水中。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王少宁。
王永辉落水后并没有溺毙，会游泳的他顺水漂流一段后，爬上渠岸。随后，他去了蔡家坡一位朋友家。
再度残杀
2000年4月13日，农历三月初九。当时，王永辉一个人住在新房的工地，他的女朋友则住在老屋院内。
晚上10点左右，王强、周拉英前往工地查看，发现王永辉并没有睡着，于是返回老屋。11点多再去查看时，王永辉发现王仁夫妇和父母在一起，心感事有蹊跷，便起身跑回老屋。
王永辉也许是觉得回到老屋和女朋友住在一起会相对安全。王永辉已跑进老屋的院子，使劲敲打女朋友锁着的房门。女朋友也是聋哑人，并不知道有人在敲门。这时，他的父母及王仁、冯小林四人已尾随而至。王仁用一根木棍猛击王永辉头部致其昏迷后，四人合力将其勒死。
四人供述，作案后一度非常恐慌，冷静下来后，他们清洗了地面的血迹，决定用架子车将王永辉拉到新屋的灶房中掩埋。
对话 “他走错了，我也走错了”
7月7日下午16时20分，在凤翔县看守所，记见到了涉嫌合谋杀子的周拉英。
记 以下简称记 ：什么时候发现王永辉存在缺陷的？
周拉英（以下简称周）：很早就发现了，（小时候）他和别的小孩在一起，我看着他不会哭不会说话我就哭，就带着他跑到四处去看，想着可以把他看好。
记：看了多长时间？
周：从他4岁多一直到上聋哑学校，我背着他去看病，咸阳、西安都去过。三个馍他吃两个我吃一个，我饿得都走不动了，还把他背在我的肩头。我们没有钱没地方住，就睡在路边的草地里。实在没有钱吃饭，就捡别人的剩饭来吃（哭）……后来还是没有看好。
记：孩子上过小学没有？
周：上过，从7岁开始，上了一年小学。他听不懂又没法说话，上不下去了，就把他送到了聋哑学校，在那里上了六年，9岁一直到15岁。
记：上聋哑学校的开销大不大？
周：花了不少，家里没有钱，我们就在外面借，后来慢慢还上了。
记：王永辉在聋哑学校读书的时候怎么样？
周：那时候我每个星期都去看他，每周去两次，为了省钱都是走着去走着回。我一个人走40里路，给他带些吃的，带点换的衣服，拿去给他，把他的脏衣服拿回来洗。每次回来我都睡不着，都要哭一个晚上。
记：你们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周：我们一家最爱他，都偏他。有什么好吃的我们舍不得吃，都给他留着，他吃两份，他哥哥只吃一份。
记：你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他不好，不想要他了？
周：他（聋哑学校毕业后）喜欢看录像，我给他买了个VCD，买了光盘，他就爱看武打片，武打片上怎样打人，他就怎样打我。他在外面瞎逛，在家里胡闹。他还抽上大烟了，在家里打人骂人……
记：他抽大烟？你怎么知道？
周：他时不时带一帮人回家，男的女的都有，我也不认识。他们隔两天回来，过两天又走了，我给他们做饭吃。他们在家的时候就把屋子的门关上，我趴在窗户外面看见了。
记：为什么在1995年冬天狠下心来不想要他了？
周：他在家里败东西，又打我，打得老狠，我被打得受不了了，我没有办法。
记：那天晚上你和王仁、冯小林说带王少宁、王永辉去看病，把他们推进了水渠，是在一个地方推的吗？
周：不是。一个在桥上，一个在渠边。
记：你不忍心推，就和王仁他们交换？
周：……（不语）
记：王永辉那天晚上没有死，你知道吗？
周：我看见他上来了。记：他上来后去了哪里？
周：蔡家坡。我去找了几次，没有找到，后来才把他劝回来了。回来以后我和他说，你好好的，给你娶个媳妇，有我和你爸爸管着你，哥哥给你做饭，我给你缝衣服，哪里也别去了，在家里好好过日子。我一家人都不花钱你来花。他不听我的话。
记：他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给家里带过钱？
周：没有。他连他都管不住，有一个花一个，还给家里钱？
记：他这次回家和你们的关系怎么样？
周：经常打架，光打我的头就打破了四次。谁拉架他就打谁。有一次在侯丰西村，我给他跪下了他还打我，我的头被他打破了，别人都帮我洗头。村子里一个老汉去拉他，他一脚就踹开了。
记：2000年他再回来的时候，带了个女朋友？
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女朋友，他带过来好几个女娃子，每次都不一样。
记：这时候你们就想着给他盖所新房？
周：老早我们就攒一点攒一点地再想盖个房子。两所房子，他哥、嫂子一个房，他一个房，新的旧的让他先挑。他有媳妇就给他娶了，没媳妇我们就帮他找一个。
记：盖房子花了多少钱？
周：一共花了3万块钱。借了一些钱，向这个那个、向亲戚借一些，后来零碎的都还了。
记：盖房子期间你们之间有纠纷吗？
周：他打了我两次。有一次正盖房呢，我用架子车拉门窗，门窗倒了，他一脚捣过来，打我老狠，头打破了，还断了三根肋骨，到现在都一直疼，老汉（王强）也被打了。我晚上连睡都不敢睡，他不闭眼我就不敢睡，怕他来打我。
记：这一次你怎么又产生了不要他的想法？
周：不要了，我也不活了。我活着他老打我，我也活不成，他自己活着还蛮受罪，也没有人管他。
记：那这一次怎么又叫上了王仁夫妇？
周：……（不语）
记：你们后来把人埋在新房里头，大儿子知道不？
周：不知道，你不要对他们说……
记：我听你大儿媳妇说，他曾经给你写过一些纸条？
周：他写给我看过，他说要把我、老汉、一家人都杀了。我害怕他把我大儿子、媳妇、孙子伤害了，只有走这条路了。
记：听说你的小女儿是你抱养的？
周：是我抱养的，我们出的这个事情不要让她知道，我不想让她知道，怕她接受不了。
记：当时为什么想要抱养个女儿？
周：抱养个女儿也是希望有人可以照顾他，帮他做个饭，打扫下房屋。不是为了他，我也不会抱养，以后我死了，还有个女儿管他。儿子是我生的，我咋要走这条路……（哭）我活得可怜不可怜？外人都说我坏得很，心毒得很……我不想活了，我请求枪毙我，活着累得很，死了比活着好。
记：这件事情你现在怎么看？周：他把路走错了，我也走错了。 （《新京报》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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