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3月28日,北京是个风沙天,天亮前就刮起了六七级大风。就在这大风沙天里,中国文坛的两位大师――巴金和沈从文有着一次深情的会见,而且是谁也没料到的最后一次晤面。
这年,巴金先生81岁,他已有好几年没有来过北京了,这次是以全国政协副主席的身份从上海来参加政协第六届第三次会议(前两次他都因
我这年是来参加第六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3月31日上午,我来到北京饭店8楼巴金住处,看望已经30年没有见面的文学大师。那天我们亲切而又随便地聊着,我告诉巴老,“沈从文先生病了很长时间了……”
巴老点头:“我晓得。前两天,28日吧?我去看过他!”
28日?那是个大风沙天啊!大病之后的巴老却冒着寒冷、大风去看他的好朋友了,这太感人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登上崇文门西大街沈老住的那窄小的5楼的,只是这天我向巴老请教的事太多,来不及细问。
人大的会议完全结束了,我在4月15日上午去崇文门西大街看望沈老夫妇。
那天,这栋楼房又停电了,我是从暗黑而又陡窄的楼梯一层层爬到5楼的。张兆和先生见我气喘吁吁的,叹气地说:“电梯又停了。这里常这样。”
沈老正枯坐在窄小的书房兼卧室、会客室的藤椅上听着外国音乐,见来了人,茫然地转过头来望着。张兆和先生忙给他戴上眼镜,他才认出了我,高兴地打招呼。
他还是那件紫红色毛衣、黑裤子,精神不怎么好。张兆和先生说:“他这两天又有些感冒,痰多。”
我问:“巴金先生来的那天,沈老身体好么?”
她说:“那天还好。头一天,《文艺报》的吴泰昌就来告诉我了,说巴金要来看他。我怕他一激动,又一夜睡不着,第二天早上才告诉他,他高兴得一吃过早餐就在藤椅上等着,他们又是好几年没有见面了。我还怕又停电没有电梯,让吴泰昌转告巴金,不要来。但是巴金却说,没有电梯也要走上来。幸好那天电梯还开着,不过那天他下了车,还是由小林搀着顶着风沙走了一大段路才进入楼房,真是难为了他,他身体也是不好呀!”
我点头,似乎也看到了拄着拐杖的巴老在大风沙中向这座楼房艰难地移动步子……
他们几十年如一日的诚挚友情,从没有因为战乱、残酷的“文革”而中断过,又怎么会被大风沙所拦阻?
我说:“巴老来了,沈先生一定很高兴。”沈从文先生默默地点头,笑了,好像还在回忆那天的见面。
其实那天他们见面后,由于沈老的身体没有完全康复,说话颇吃力,在相互问候后,更多是由张兆和先生从旁介绍沈老的病和这一段的生活情况,巴老沉默地听着,关切地点头,千言万语都在不言中……
告别时,巴老握住沈老的手说了句:“多保重!下次再来看你!”沈老也把巴老的手抓得紧紧的,然后吃力地抬起手,一再挥动送别。
他们没有想到,这却是最后的晤面。巴老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去过北京,沈老的病一直没有大的好转,拖延了3年半后,于1988年11月5日去世。(《羊城晚报》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