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5月10日,家住黑龙江省北安农垦管理局建设农场的姜再军等16人,一起到省高院递交诉状,向建设农场职工医院和建设农场索
初为人母的女子悲从喜来
1997年春节后,28岁的姜再军和张秀玉结婚。不久,张秀玉怀孕了。十月怀胎的妻子终于临近分娩,1998年1月8日,张秀玉住进建设农场职工医院妇产科。下午,她出现临产症状。医生检查后说,她骨盆狭窄,子宫内羊水不足,顺产有困难,最好是做剖腹产术。姜再军同意了。
下午2时,张秀玉被推进手术室。40分钟后里面传出婴儿的啼哭声,不一会儿,护士把婴儿抱出来,说是男孩。姜再军笑得合不拢嘴。他问:“我妻子怎么样?”护士没有回答,抱着孩子匆匆去了婴儿室。
手术室的门终于又开了,一个医生走出来,表情严肃地告诉姜再军:“病人的子宫和胎盘粘连到一块儿了,引发大出血,现在必须做子宫切除术。做手术要输血,你看看用谁的血。”
姜再军是AB型血,而张秀玉是A型,他无法给妻子输血。
医生建议:“去找孙老四吧,他是A型血。他要是不在,找他老婆也行,他老婆是O型血。”孙老四夫妇是外地人,到农场已经一年多,他们主要靠卖血为生,被当地老百姓称为“血鬼”。
见妻子危在旦夕,姜再军也就顾不得许多,同意了医生的建议。
孙老四很快被找到医院。负责采供血的医生从他身上抽出800CC血。姜再军付了1600元给医院。
见医生拿着血浆要进手术室,姜再军拦住医生,担心地问;“孙老四的血化验了吗?有没有问题?”
医生有些不耐烦,没好气地回答:“我们还能不化验?这是医院啊!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几天后,姜再军高兴地把妻子和儿子接回家,给儿子取名姜玉宝。
2000年5月的一天早晨,张秀玉突然感到浑身发软、胳膊和腿有些酸痛,她以为是这两天忙碌累了,只要休息一下就会好,岂料到了中午竟发高烧。姜再军午休回到家,看见妻子的脸红得像炭火似的,连忙把她送去建设农场职工医院。在医院里,张秀玉打了退烧针,但体温并没有下降。接下来,她又连续打了一个多星期青霉素,体温才恢复正常。
发烧时,张秀玉口腔出现溃烂、鼻子经常出血。后来,她牙齿开始脱落,而且腹泻不止,体重迅速下降。姜再军实在不放心,便带她到北安市的医院诊治,医生诊断为肺结核病。张秀玉治疗了一段时间,肺结核病被排除。然而,哈尔滨市的一家大医院却按白血病收治她。张秀玉又住院一个多月,直至医生表示无能为力。姜再军不甘心,背着妻子在哈尔滨市的多家大医院穿梭。可是,没有一家医院能够确诊和治疗,他们只好失望地回家。
得病前,张秀玉勤快能干。自从得病后,她什么活也干不了。到2004年夏天,她病得连腰都直不起来,整天只能躺在床上。为了给张秀玉治病,不但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而且欠下了一屁股债,连张秀玉父母的养老钱也全部拿了出来。
艾滋瘟神扼住19名患者的咽喉
2004年8月的一天,姜再军去建设农场职工医院给妻子开药。路上,他遇到同样到该医院看病的宋威、李华夫妇。
姜再军见到李华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华和张秀玉是同学,以前经常找张秀玉聊天。那时,她脸色红润,体态丰盈,浑身充满着活力。后来,她开了一家水果店,由于生意忙,已经很长时间没和张秀玉联系了。如今眼前的李华面色铁青,身体瘦弱,要靠丈夫搀扶才能走路。
姜再军连忙问宋威:“你妻子怎么了?”宋威苦笑一下说:“两个月前,她就开始消瘦,到医院看,大夫说营养不良。现在拉肚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姜再军吃了一惊,李华的病怎么和自己妻子的病那么相似?宋威陪着妻子去建设农场职工医院,医生针对痢疾给李华进行输液治疗。李华打了几天针了,病情不但没好转,而且越来越严重,竟然呼吸困难。宋威见情况不妙,赶紧把妻子送进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9月4日,哈医大一院对李华进行HIV抗体检测,确诊她患上了艾滋病,而且已经发作。很快,经有关部门调查认定,李华是在建设农场职工医院做手术时因输血感染上艾滋病毒的。
那年,李华因宫外孕需要做手术,医生让宋威赶紧找血源,宋威打电话找来李华的父亲和自己的同学,医院给两人做了配血化验。正在这时,一名姓周的医生拉过宋威说:“你看老爷子都那么大岁数了,就别抽他的血吧。抽你同学的,以后人情不好还。我看,就抽‘血鬼’的吧,花点钱却省心。”宋威问:“那血健康吗?”周医生肯定地回答:“哪能不健康?化验室都化验了,没事。”宋威放心了,答应用孙老四的血。就这样,医院从孙老四身上抽了400CC血输给李华,宋威付了600元。
随后专家确定,包括李华在内的19人,因建设农场职工医院非法采供血而感染上艾滋病毒。在这19人的名单中,“张秀玉”三字赫然在上面。至于姜再军,他在后来的检测中也被查出感染上艾滋病毒。庆幸的是,他们的儿子姜玉宝安然无恙。
姜再军忐忑不安地去到医院。有关人员将张秀玉患上艾滋病的实情告诉他,让他做妻子的工作,还说明天清早就把张秀玉等四名第一批艾滋病患者送往哈尔滨治疗。
张秀玉被送到农垦总医院时已生命垂危,医院使用了大量特效药,才使她的病情得到控制。
不久,姜再军和农场的另外14名艾滋病毒感染者一起进了农垦总医院。夫妻俩在这种特殊的地方相见,双方都悲痛万分。
谁来抚慰受害者身心苦痛
2005年8月4日,病情得到有效控制的张秀玉和姜再军等18个患者(李华已去世)回到了农场。
回到家中,姜再军夫妇发现周围人看他们的眼光全变了。以前开机动三轮车时,遇到熟人坐车,姜再军从不收钱:若是左邻右舍谁家有事情,他跑前跑后帮忙。可现在,所有的朋友都不和他来往了。
一次,姜再军得知一个朋友的儿子结婚,咬牙拿出100元,打算送给朋友后就回家,不在那里喝喜酒。到了朋友家,他把钱放在桌子上。那个朋友却将一个塑料袋套在手上,小心翼翼地将钱拿起来,连同塑料袋一起塞进他的口袋,然后拿起抹布擦桌子,说:“你家生活困难,我不忍心收你的礼钱。”那一刻,姜再军的心就像被踩踏的薄冰似的碎了……
和丈夫比起来,张秀玉受到的歧视更令人寒心。一天,张秀玉拿着两件毛衣到一家干洗店,恰巧这时有两个打扮时髦的妇女走进店里来,她们手上也拿着要干洗的衣服。这两个女士看见店主要收张秀玉的衣服,马上毫不客气地说:“你不能给她洗,别把我们传染上!”店主一听,连忙把张秀玉的毛衣扔在地上,面带愠色说:“快拿走,快拿走!你们这群人不要给别人添乱了!”张秀玉脸色煞白,捡起衣服,转身低头默默地离开。
在学校,很多同学都知道姜玉宝的父母患上艾滋病,没有人愿意和他同桌。课间休息时,小玉宝总是一个人呆在教室里,连老师也很少和他说话。有一天下课后,一个同学从教室跑出去玩,不小心把自己的文具盒碰翻了,铅笔、橡皮等撒了一地。小玉宝见状,弯下腰帮那个同学捡东西。那个同学竟嫌弃小玉宝摸了他的东西,和小玉宝大吵起来……
27岁的孟芳到建设农场职工医院分娩,医生说她贫血,要输血才能做剖腹产术。孟芳找来姐姐做血源,医生却说:“输‘血鬼’的吧。”孟芳的丈夫听从医生建议,花600元从孙老四妻子那里买来400CC血液,输进了孟芳的体内。
孟芳的儿子出生未到百天就发烧,伴有淋巴结肿大。经有关部门认定,她的儿子是这次事件中年龄最小的艾滋病感染者。孩子现在已经5岁了,可没有一个学前班肯收他。
共同的命运,让这些遭遇不幸的人走到一起。2004年末,姜再军等16人联合起来,聘请国内知名医疗诉讼专家、代理过多起输血感染艾滋病大案的山西律师周斌,运用法律维护自身权益。2005年5月10日,周斌律师代受害人向黑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3293.5008万元的赔偿诉讼。此案在黑龙江北安农垦法院立案。
与此同时,有关司法部门也介入调查。6月22日,北安农垦法院以非法采集、供应血液罪,分别判处建设农场职工医院院长、副院长、检验室负责人有期徒刑2年、5年、10年。
记者在建设农场采访时提起孙老四,几名接受采访的艾滋病感染者恨得咬牙切齿。一名受访者说:“我们全让孙老四两口子害惨了。现在回想起来,孙老四两口子是明明知道自己有艾滋病还卖血。有一次,孙老四亲口说:‘我死了,得造成轰动。’当时我没当回事。谁能想到他有艾滋病啊!要是知道,就是死也不会让他给我们输血的。不过,仔细想想也不能全怪他,他一个人是不能把我们这些人推进深渊的。他一定和医院有利益关系!”
孙老四于2004年8月回老家,刚下火车,就因呼吸衰竭死在站台上;他的妻子黄某早在2001年7月死亡。
有19人感染上艾滋病毒,为什么只有16人提起诉讼要求赔偿?记者了解到,另外三人或多或少和农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感到“有压力”,所以放弃维权。
一名患者说:“我们曾多次找医院和农场,想协商解决问题。可农场方面说,你们去告吧,只有法院判了,我们才知道该赔多少。” (《家庭》2006年2月上半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