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管家,我愿做一辈子
“男,计算机一级,英语A级,
和他一起来到这家公司的有28位同学,现在大部分已经被雇主“抢走”,只剩4位留守公司了。“4个都是男生,这次成了‘滞销品’啦。”
这是一个眉目清秀、书卷气很浓的男孩子,眼神忽闪忽闪地,从黑边眼镜后略带腼腆地透射过来。整洁质朴的衣着,慢条斯理的谈吐,让人对他在网页上的自我描述确信不疑:“我是一个感情丰富,富有耐心的人,喜欢小孩子,做事勤快。最大的优点是:无论做什么事我都会用心。”
针对一些媒体为男家政员创造的“保公”名号,姚波很理解地点着头:“保公就保公吧,叫什么不重要,关键是能做好。这是一种职业,不是个滑稽的笑料。”说着,他扬一扬头,露出几分含蓄的得意:“其实,我去年暑假已经做过一次‘保公’啦……”
按理说,姚波在这批来京实习的同学中是很有优势的。去年暑假,刚在河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读完大一的他,就曾经为和易世佳家政公司“救过场”。那时,一个客户为了给9岁的儿子找个高水平的伴儿,点明要雇一位男大学生。公司立即打电话到合作方――河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搬救兵”。就这样,一贯表现优异的姚波被推荐上岗了。在那个家庭,姚波做满了两个月。
姚波觉得那是一段很愉快的体验。小男孩和他像兄弟一样亲,男女主人也对他放心极了。假期结束姚波返校,主人还专门送他,并致电家政公司表示感谢。所以,今年终于盼到了正式的实习期,他兴冲冲地二进北京。
没想到,当年的优秀“保公”,这次却遭遇了无人问津的尴尬。至今姚波只得到过两次面试机会,还是公司竭力向雇主说明男生的优势才争取来的;但两家最后还是都用了女生。
带着些许无奈,姚波很快找到了新的空间:做小时工。“有一次两个男‘白领’雇我去打扫整套房间。房子是他们合租的,走进去吓我一跳:真是租来的房子不用爱惜啊。阳台的玻璃都快渍得不透明了,厨房里大小物件全罩着厚厚的油垢,更不用说卫生间了。”姚波二话不说,拿起钢丝球和洗涤剂就上上下下地擦洗起来。粗擦一遍,清水冲过;再次擦洗,最后拿软布拭净……对付完了大块头的厨具、电器,还有地面、墙壁、玻璃……那一天,姚波除了中午吃了自带的食物之外,几乎没敢直起过腰来。
这样的小时工,姚波已经做了将近十份。他曾说自己热爱书法,闲下来手里不拿着笔就觉得着急,可现在举到记者面前的那双手却是皴红粗糙的,跟他白净的面相极不协调。
“做小时工更锻炼人,这对我以后做专业家政员帮助可大了。即使做到了高端管理层面,这些技术用不着了,但我对各种家务有了通盘的了解,管起家来不是更顺手么。”
管家,是的,这个男生心里一直有个梦:要做,就一直做下去,在本行业里做到最好。“我们高职教育目标很明确,培养出来的人有专业优势;而且家政是个正正当当的朝阳产业,为什么不能做一辈子?”姚波常常上网查资料,每次的关键词都是同一个:高级管家。“英国的‘金牌管家’是非常专业的,谁会去嘲笑他?这就是我的目标。”
理想与现实之间仍有难以弥合的矛盾,一批批家政专业的学生踌躇满志地走出校门,不久之后,却鲜有几人保持着当初的豪情壮志。一位家政公司的负责人说:“去年我们接纳了16名大学生,后来留下来做家政员的只有4名,据学校讲,家政专业的大学生毕业后,做家政工作的不到总数的一半。谁愿意一辈子从事一份既无声望、又无保障、更无发展空间的‘三无’职业呢?”
我不一定干本行,但“保姆”拓开了更广的路
和姚波“坚定并迷惘着”不同,王媛走出了一条“无心插柳柳成荫”的道路。
出生在县城的王媛家境殷实,用她的话说,“我是独生女,从小没做过家务,家里还雇着一位阿姨呢。”
报考家政专业,她不是没有犹豫过。但是,集技能训练和素质培养于一身的课程让王媛一天天变得自信起来:“刚开始有汽车的时候,人们不会叫你司机,而是叫你车夫;刚开始有宾馆的时候,人们不是叫你服务员,而是叫你小二。但是现在这些已经过去了。我们是传统意义上的保姆吗?不,我们是家政服务员,我们可以做得很专业。观念的问题总会改变的,我们有信心,我们会努力。”2004年的寒假,兴奋而忐忑的她和同学们一起来到北京,开始了为期两个月的实习。
“我们当时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孩。”和易世佳家政公司总经理刘?说,王媛不但接受培训时业务熟练,而且有一种“大姐姐”的气质。“她很关心同学,每次机会来了总是往后站,后来干脆跟我们明说了:要等所有同学全上岗了,再考虑她。”
一天,王媛正在公司厨房烧水,门被一位客户敲开了。她边说要求,边观察着王媛的一举一动。当得知王媛从小跟爷爷长大时,客户拍板:“这个女孩我要了!”就这样,王媛走进了这个有两位高龄老人需要照顾的家庭。
这是一个涉外家庭,女婿是德国人,沟通起来“疙疙瘩瘩的”。正值春节,很多中外亲朋穿梭在百余平方米的大屋里,王媛的神经总是被打扫卫生、做饭、接待客人等杂务绷得紧紧的。最要命的是,她每天要做很多顿饭,基本上整天都是在厨房度过的。老人身体不好,要不停地进流食,而且每顿不一样。加上其他人的饮食,一天最少也要做八顿饭。
没过几天,意外的情况又出现了。那天,王媛端着流食给老人送去,眼前的一幕惊得她瞪大了眼睛:老人竟然挥舞着一把菜刀,在房间里忘情地手舞足蹈!惊慌失措的女孩顿时吓哭了,转身就跑。原来,老人已患老年痴呆症,神智时有不清。弄清原委之后,善良的王媛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小心翼翼地继续侍奉老人。
考虑到安全问题,公司主动和客户协商将王媛撤了回来。“这不算逃兵,我们能理解。而且,王媛在整个过程中表现出的坚忍、宽容和爱心,反而深深地打动了我们。”公司负责家政业务的赵鲲赞叹地看着王媛,“所以,实习期一结束,我们就把王媛留了下来,做我们公司专职的家政服务员。”
现在,经过将近一年的工作,王媛又完成了一个跨越:从家政服务员被提拔为客户服务专员,进入了公司的管理层。
我在成长
这是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姑娘,也是生活中彼此照应的好姐妹。留着一头伏贴短发的赵影总是人群里最沉默的一个,但她的善良温顺也在同学中留下了极好的口碑;风风火火的李月虽被大家戏称为“假小子”,可那种开朗爽利的性格也令很多人自愧不如。“没见她怕过什么、愁过什么,更别提哭鼻子了。”初到北京的第一周,两个同样讨人喜欢的姑娘几乎同时找到了雇主:赵影被一位有个六岁小女孩的女士领进家门,李月则踏入了一位台商的家庭料理家务。
“两个姑娘都会做一手好菜,又能吃苦,我们以为这次是‘一步到位’了。”公司负责人说。谁知道,几天之后,两个女孩却双双被退了回来。
赵影伤心地哭了。原来,雇主要求她陪孩子学习、玩耍,这本是赵影很乐意的。可是没料到,那个小女孩非常聪明,小脑瓜里装满了形形色色的知识。她常常考赵影,考到赵影瞠目结舌为止。赵影有些乱了阵脚,那副窘态惹得小女孩又是嘲笑、又是不屑,几天下来,女孩见到她不是“嘭”地一摔房门,就是撅着嘴乱抡小拳头。
李月呢?台商直言不讳:“她很有灵气,也好相处,可是有些大大咧咧,我们不适应。”台商家一直保持着极讲秩序的生活习惯,大小家什不但要求一尘不染,而且必须物归原位。可成天乐呵呵的李月却习惯了率性的生活,免不了有点“毛手毛脚”之嫌。
回到公司后,同病相怜的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李月写出了一封长长的工作总结:“我会改。”
经过第二次面试,李月戏剧性地进入了赵影原先的雇主家里,而赵影也很快被一个需要照顾老人的家庭预订了。结果,客户对李月满意极了,她发挥了开朗直爽的优势,把小女孩的“考问”变成了你追我赶的学习,还敢于纠正和制止小女孩的错误,现在,小女孩都离不开她了。赵影也因为能够包容老人的唠叨、能够细致温和地对待老人而得到了全家的喜爱。
中国人民大学劳动人事学院教授、中国人力资源开发协会劳动关系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程延园指出,家政行业需要学有所长的专门人才,国外高素质的人才从事家政行业很普遍,而在我国,“人们一方面觉得大学生是‘预备官员’,是‘人上人’,一方面觉得作家政是当保姆,是‘人下人’,所以两者一挂钩就觉得很不理解。这种对大学生和家政业的双重误解必须澄清:大学不再是培养‘官员’的精英教育,家政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好、做精的。”
程延园还表示,家政专业的大学生们最有竞争力的领域就是作现代家政。在当今大学生就业竞争激烈的情况下,高职生完全可以凭借专业优势闯出一片天。同时她又强调:“高职生作家政,应该看清自己与中职生的区别,不能把自己降到技术含量很低的纯体力劳动层面,否则照样是对教育资源的浪费。”她向大学生们提出忠告:“大学生就业不能只盯着传统意义上的‘好职业’,应该勇于去发现既能发挥自己优势、又有一定发展空间的职位,这是‘大学生保姆’对于所有大学生的启示。” (本文大学生皆为化名) (《光明日报》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