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和哭泣的伤狗
斗狗场面
近日,一张张带有血腥气息的“斗狗”图片从《南方周末》摄影记者王轶庶的相机中拷贝下来,其中一张小女孩轻抚受伤小狗的图片尤其震撼人心。
一位身着火红色衣服的小女孩,透过冰冷的铁笼子将手指伸进去,轻轻抚摸着一只满是伤痕的小狗。
从小女孩同情的眸子中,记者读出一份心疼。而那只被关在笼子里面的小狗,尽管早已伤痕累累,但眼露哀伤之神,将鼻子从笼子的缝隙处伸出,朝女孩子投去了求救般的眼神,在阳光的照射下,好似有泪光在闪烁。而背景处隐约可见一些人的身影,她们望向小女孩与小狗,在模糊的画面中,她们各自又会是何种表情?
请听听曾身临其境的记者王轶庶怎么说。
初识养狗人
这张照片是我2006年春节过后,专程去河南省开封市拍摄的。之前早有耳闻,说在开封有“斗狗”表演,平日我就非常喜欢狗,我对此非常好奇,春节刚过,就自告奋勇前去采访。
河南省开封市地处中原腹地,旧称东京汴梁,素有“七朝古都”之称。在拥有三千多年历史的古都脚下,却盛行着这样一种民俗―――“斗狗”表演。
据当地人介绍,在开封斗鸡、斗狗等表演同这座城市浓郁的历史底蕴般悠久绵长。起源于宋代的斗鸡、斗狗表演自从诞生之日起,便被深深烙上了贵族纨绔子弟享乐的影子。
宋时的皇宫里,斗鸡、斗狗表演迎合了皇亲国戚们的口味,融入其中乐此不疲的贵族们,不仅享受他们所谓的乐趣,同时还进行赌博,博彩的下注曾高达百两黄金。当时,朝廷还专门设立了负责养狗的七品官衔的官员。
在清明上河园这座以北宋著名画家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为蓝本修建的大型园林景观内,便能寻找到仿大宋都城时期的各种人文景观,其中就有斗狗、斗鸡的表演项目。
在开封市区内的一所略显偏僻和荒凉的地方,我见到了“斗狗”一家人,和他们相处了整整4天。
狗的主人胡志方因养狗斗狗,在当地乃至周边数省颇有名气。自小就跟家里的上辈玩狗、调狗,后被特招进了公安局警犬队干了两年。1998年年底,他不顾家人的反对,咬牙变卖了祖屋,还另借了五六万块钱,在荒凉的西城墙内租了一片烂河滩,建起了自己的“竞斗犬研究基地”。
现在他心甘情愿地放弃城里的住房,同妻子、女儿居住在这里,用老胡的话说,就是“城里没有那么大的地方让我养狗、训狗”。
老胡的妻子是兽医,非常能干,喂狗、给狗治病以及家中琐事,都由她操劳。一场斗狗表演结束,最累的要数老胡的妻子了。他们一家在当地颇有人脉。
亲临“斗狗”现场
在开封的庙会上,我亲临了一场血腥的“斗狗”表演。场面的血腥程度,我还真是头一次见。
“斗狗场”如同斗兽场一般。不到两米高的大铁网绕着“斗狗场”严严实实地围了一圈,距离铁网一米开外的地方,一米左右高的铁栏杆成为了第二道“防线”,两个如同心圆般的“屏障”阻隔着看客与狗。“出于安全的考虑,怕斗急了的狗伤人。”老胡如此跟我解释道。
冬日干枯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曳,“斗狗场”内黄土随着寒风四起,“周围所有的景致都令人感到苍凉”,惟有树上零星挂着的红灯笼显得分外抢眼。
表演还未开始,“斗狗场”外就陆陆续续围了不少看客,其间有本地人,也有一些从外地专程赶来看表演的人,他们中间不乏妇女与儿童。
“斗狗场”外的几个大铁笼子内关着数只狗,这些就是担负着“表演”任务的狗。这些狗相互吼叫着,露出阴森森的牙齿,怒目相视。我觉得这些狗如同见到仇人般,眼神中显露出凶狠与恶毒。
当“斗狗”表演正式开始时,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看客。
“斗狗”表演都是一对儿一对儿进行的。老胡和他妻子一人牵着一只狗,由于狗的力气过猛,老胡的妻子被拽了个趔趄。从老胡拽着狗略向后倾斜的身体也可以看出,狗的力气不小。
“一、二、三”,随着老胡口中“三”的喊出,老胡和妻子几乎同时松开了拽着狗的绳索。而两只狗如同离弦的箭般扑向对方,不容发出任何叫声,两只狗就已经厮咬在了一起。
两只猛犬暴突着腥红怒眼,倾力厮咬着对手的身躯和头颅,满嘴的血沫随着激烈的扑咬四散飞溅,面部、脖子、腿部满是流淌的鲜血。
每当两只狗厮咬到要害处或骨头时,胡志方和老婆就冲进场内,分别拽住狗尾,另外一人则用木板撬开狗嘴。惟有如此,才能结束战斗。
而我当时也注意到,在看客中,有些人的眼神木讷,也许是常看此类表演,早已习以为常。看客中也有第一次观看“表演”的,他们神情紧张,紧缩双眉,表情略带痛苦。在斗狗现场,也有一些孩子前来观看,看到厮咬时的残酷,孩子们多次闭眼转过头去。
血雨腥风的打斗之后,两只狗都会受伤,一场“表演”下来,受伤的狗却不止一对儿。
照片的诞生
一对儿狗打斗结束后,老胡和妻子会各自牵着狗,将其拉回到笼子内,然后忙活着下一对儿狗的表演。
就在老胡和妻子忙碌的时候,我发现,老胡的女儿走到关着小狗的笼子前,望着刚刚从“战斗”中回来并负伤的小狗,她用那双稚嫩的小手安抚着小狗。而此时,一向怒目对人的小狗却表现出了难得一见的温顺与哀怨。在阳光的映衬下,狗眼睛中好似有泪光闪烁。
这只小狗脸上残留下了刚才那场“战斗”的痕迹,伤口还流着鲜血。“类似的伤口在每条狗身上都不少。”老胡事后告诉我。
我当时不加思索地立即按下了相机快门,将这样一张照片留了下来。
当我按下快门之际,就在不远处的“斗狗场”上,依旧进行着生与死之争的“表演”。
据了解,老胡的女儿在市里上小学,今年只有十一二岁。从我和她的接触中,我觉得她是个比较内向的女孩,话并不多。
老胡也对我说:“我妻子和女儿都心软,每次斗狗下来,看到伤狗,她们都会心疼。”
一般狗斗起来,都是往死里来斗。如果没能及时拉开的话,两只狗中必然会死掉一只。“以前有些狗斗死了以后,我老婆和女儿会很难过。”老胡表示。
每当老胡的妻子在“斗狗”表演结束后,忙碌着给狗治疗时,总是会骂上一句“狠心的老胡”。
据熟悉他们的朋友介绍,狗通人性,主人的情绪如何狗是能感知得到的。当女主人伤心时,小狗也会匍匐下布满伤痕的身躯,在主人脚边呜咽落泪!那场面令人唏嘘不已。
但在老胡的观念中,对此却不以为然。在老胡的心里,他认为“斗狗”是当地的风俗,是弘扬大宋都城文化。“在西班牙不是还有斗牛吗?再说了,国家法律也没说禁止‘斗狗’啊,我又不杀狗,不吃狗。”
以“斗狗”为业
在老胡的引领下,我来到了他的“竞斗犬研究基地”。据他介绍,这些狗的品种繁多,有美国的“比特”、英国的“大丹”、德国的“黑背”、前苏联的“苏联红”和瑞士的“圣伯纳犬”等。
在数百平方米的狗场内,一共饲养了六十多条狗。同其他饲养厂不同的是,这里的狗关在大铁笼子内,而且都是一只狗一个笼子,笼子中间还用板子隔开。铁笼子上面、后边都用木板隔着,如同用木板搭建的一个个单间似的。
当老胡一来,这里的狗不管腿是否有伤,都冲着他摇头摆尾。我粗略地扫了一圈,几乎每只狗身上、脸上都伤痕累累。当老胡走到它们笼子前,有的狗还会发出几声哀嚎。它们看到主人时的眼神并不凶狠,而是充满了凄楚。
之所以笼子之间要用隔板,“是因为这里的狗见到同类,就如同见到仇人一样”,恶斗成为了它们的“职业”。正是这种“职业”,令它们的寿命都不长,一般斗狗的寿命只有5到6年。
胡志方的营生以斗狗为主,一般在节日期间,由各地的公园请去表演,像今年的表演,就由当地的园方按每日四百多元表演费付给。老胡还常去周边的湖北、河北和山东表演。他说无论去到哪儿,都人山人海地围着看,还有的老头老太太要人扶着,挤进来看……
2006年春节期间,在郑州大众生态园的民俗庙会上,老胡就带着他的狗参加了“斗狗”表演。
据当时看过该表演的记者说有一位8岁的小女孩对他说,“狗都受伤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斗狗太残忍了。今年是狗年,我特别喜欢小狗,不想让它们斗。”
“当时,表演开始不久,我就看到有不少家长带着孩子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那场面太血腥了。”那位记者回忆起当时的感受。
不知道此时此刻,当老胡见到我所拍摄下来的孩子与狗的照片时,又会做何感想?我真的是不忍心再去看狗之间争斗的照片了。
采访结束后,我一直在思考,在我国边远地区,当人们为了生计而疲于奔命之时,有何精力去思考如何保护动物?这就如同屠夫对于每天所必须要从事的杀猪工作,又会有什么感觉呢?因为他早习以为常了,麻木了。
《法律与生活》2006年4月下半月刊李云虹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