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前，白盛玉是我在茶林师范学校的同班同学。她比我大二三岁，我叫她“盛姐”，她喊我“汉弟”。她不光长得漂亮，而且学习、唱歌、跳舞样样行，是班上的尖子生。
追 求
1949年冬末，二野政治部到我们学校招收青年学生参军。我俩同
之后不久，就闻传郭副政委追求白盛玉，我打心眼里为他们高兴。因为郭副政委已是正师级领导干部，原来妻子是军区文工团员，在淮海战役中牺牲，没有小孩，正孤身一人。更主要是他只有三十多岁，是当时解放军中极少数的知识分子领导干部，对我们这批参军的青年学生特别关照。我从内心祝福他俩喜结良缘。
1954年的冬末，我调升师部通讯参谋，白盛玉提升为军政治部文化部协理员。而出人意料的是，一直表现不错的向志却在一个边远连队当副指导员。让人更感到奇怪的是，一对让大家感到合情合理的幸福婚姻竟没有成功，郭政委仍是孤身一人，白盛玉当然也是单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这几年郭政委一直对白盛玉一往情深，工作学习上照顾自不必说，就连生活上对白盛玉也十分照顾。开始白盛玉十分感激，但一提到婚姻她就一口拒绝。后来经过组织调查，发现白盛玉和向志感情好。组织部的领导就干脆找白盛玉个别谈话，说明郭政委为革命奋战几十年至今仍孤身一人，并且年龄也不大，又有文化，特别是对你白盛玉一往深情，希望白好好想想。至于向志，领导明确表示，他资历浅，职位低，在部队当时还没有达到谈恋爱结婚的条件。白盛玉只默默地听着，不点头，也不摇头。领导只好让她好好考虑，想通了再向组织汇报。之后几个月，郭政委又主动找过她好几次，并主动亲切地安慰她说：小白，不要勉强，慢慢想，好好想，想宽点，想远点，想好了我再来找你，反正我是从内心深处爱上你了。白盛玉只是不点头也不摇头，但眼泪却夺眶而出……
之后不久，向志便从机关调到一个边远的连队任副指导员。调离那天，白盛玉和他躲在竹林里话别。回到机关大家都看到白盛玉的眼睛哭得红肿肿的。
从此，白盛玉对组织的态度强硬起来。每当组织部派人来问她考虑好没有，她都强硬地摇着头说，不行！不可能！但对郭政委她还是非常敬爱的。
辛 艰
1955年底，组织上决定我们这最后一批知识青年全部转业到地方工作。向志和白盛玉都分到家乡县一中教书。他俩很快结了婚，生了一个儿子，组成了一个幸福家庭。向志很快被提为分管教学的副校长。后来我们再也没有取得联系。
1960年初，我到武汉出差，路过白盛玉工作的县，就想去看望他们两口子。当我向传达室的人说明要找白盛玉和向志老师时，他鄙视地指着一间偏屋说：在那间煤屋里，你自己去看吧。当我走进那间屋时，不禁大吃一惊。只见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坐在那里补衣服。屋里锅子碗筷到处散落，旧桌烂椅东倒西歪。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愁眉苦脸坐在女人身旁。当她回头看到我时，我俩惊奇地对视了好久。还是她先认出了我，我却不敢叫她。因为眼前这个女人跟部队时的白盛玉完全两个样!
原来她的丈夫向志被划为右派分子，现正在农村监督劳动。她本人也被划为中右，取消了教学资格，专门打扫学校的清洁卫生。她说着说着眼泪长流不止。
临别时,我把身上仅有的八十多元钱塞进了她小孩的腰包，她也没有阻拦，只对我说:汉弟，你以后再也别来看我，更不要给我写信！我默默低头跨出了她的家门。
从此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泪 水
一晃30年过去了。1992年5月的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一个女中音在电话里咯咯地笑:“这是段局长的家吗？你猜我是谁？”听我半天猜不着，她大声说：“我是白盛玉！我们现在就住在边城宾馆。”我马上赶了过去。
一见到他们真让我有点不敢相认:向志精干潇洒，白盛玉雍容华贵。
原来,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他俩都平了反，双双被评为高级教师。向志还被提为县教育局副局长，唯一的儿子在美国读研究生。两人都已退休，安享晚年幸福。
临走时白盛玉打开钱包，抽出百元大钞，整整数了八张塞给我的孙子。她说:三十年前，在我们最困难的日子里，只有你段仁汉一个人来看望我们，给我们活下去的勇气。你给的那八十块钱，当时真是救命钱，我们铭记至今！
1995年，我在解放军报的边角上无意中看到一则讣告，正是当年的郭政委。原来,他早已调中央军委工作，生前是中将军衔，去世时86岁。我把这个消息电话告诉了白盛玉，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追悼会那天，白盛玉和向志两口子专程从长沙坐飞机赶到北京。在绕灵一圈时，白盛玉突然从队列中走出来，在灵前深深地三鞠躬。郭政委的儿女看到这位泪流满面的阿姨的独特举动，拥着她泣不成声。 （《炎黄春秋》2006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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