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大地震后的100多个小时,泪水已洒得太多太多。
白发苍苍的老人、嗷嗷待哺的婴儿、正值花季的学生、卿卿我我的恋人,昨日还在含饴弄孙、耳提面命、山誓海盟,转瞬间,却已阴阳相隔,生死两茫茫。
4万多鲜活的生命殒命巴蜀,几万人生死未卜。在灾
难面前,千千万万的人用他们的心,颂扬生的伟大,死的尊严,爱的绵长,情的久远。我们所摘编的,仅仅是沧海一粟。
死神面前 爱得绵长
握在一起的手
在龙门山汉旺镇中心幼儿园家属楼的断壁前,成思芸痴痴坐了五天五夜。她的父母就住在这栋楼里。当父母的尸体从废墟里被抬出时,成思芸瘫在了地上。“挖出时,两位老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在下面他们一定是相互鼓励着……”消防队员的话,让所有在场的人潸然泪下。“宝贝,我爱你!”
抢救人员发现这位母亲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是被垮塌下来的房子压死的。她双膝跪着,整个上身向前匍匐着,双手扶着地,支撑着身体,像古人行跪拜礼,身体被压得变了形。在她的身体下面躺着她的孩子,大约有三、四个月大。因为母亲身体的庇护,他毫发未伤。被救出来的时候,他还安静地睡着。包裹小孩的被子里,塞着一部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已经写好了的短信。“亲爱的宝贝,如果你能活着,一定要记住我爱你!”
先把老伴救出去
5月12日下午2时28分,82岁老人何昌松突然间感到地动山摇,“地震了!”何昌松赶紧拉起午睡的老伴往外逃。楼顶的一块水泥板掉了下来,何昌松的头当场被砸破,老伴的腿上也多处受伤。
不由多想,老人抬起右脚,拼命地向门板踢去,一脚就把门踹了个大洞。老人大声喊着老伴的名字让她先爬出去。“你先走你先走。”老伴大喊。何昌松猫下腰从门洞中爬了出去。他又迅速转回头,把老伴从洞中拉了出来。
他们相互搀扶着,沿楼梯往下爬。两位老人从三楼的瓦砾中爬出来,身后的三层楼房轰然倒塌。
“我们结婚吧”
地震发生后半小时,一位网友收到了男友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我很想你,我们结婚吧。”从此,男友生死不明。
都是为了孩子
女民警当“奶妈”
5月14日,江油市内三四处灾区安置点不断有人反映,家里的婴儿长时间没奶吃,饿得直哭。几天来,这些2~6个月大的婴儿只能喝上一点水或者稀饭。江油市政府贴出了“请求婴儿食品”的公告,但是回应者寥寥。
29岁的民警蒋晓娟就在安置点上负责维持秩序。她有个不满半岁的儿子。地震发生后,她狠心把婴儿托付给父母,全身心投入到抗震救灾第一线。
5月15日上午,这位普通的人民警察第一次在安置点给婴儿喂奶,焦急的家长们抱着孩子前往。人数多,蒋晓娟就一手搂一个孩子,用两个乳房同时喂奶。她动作温柔,目光柔和,边喂奶还边哄着孩子,让现场的人们无不动容。现在每日上下午各一次,是蒋晓娟固定的哺乳时间。
拼死挡塌梁
“挖出来了!杜老师找到了!”5月14日10时,当救援官兵掀开完全坍塌的绵阳市平武县南坝小学的一根钢筋水泥横梁时,眼前的一幕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一位死去多时的女老师趴在瓦砾里,一手拉着一个年幼的孩子,胸前还护着三个幼小的生命。
“看得出,她是要把这些孩子们带出即将倒塌的教学楼,用自己的肩背为孩子们挡住了坠落的横梁。”救援战士遗憾地说,杜老师以生命守护的五个孩子最终没能生还。
杜正香已经在南坝小学代课20多年,工资只有450元,也没有转正机会,但她用行动诠释了生命的价值。
不屈的生命
自锯小腿顽强求生
龚天秀是中国农业银行北川支行信贷部风险经理,46岁。地震后,她被困三天。以下她的自述:
……我的右腿被一块楼板砸住了,神志还很清醒。老公一直死死地把我护在胳膊下。他说,我可能不行了。我一摸他的背,全是血。他的头肯定被砸了。他要我坚强点。把娃看严一些。我一直大声地喊他。开始他还答应,大概半小时后他就没有声音了。我就一直紧紧地抱住他。
我的腿一直在流血,痛得钻心。口渴,就接自己的小便喝。第二天,我摸了一块砖头,使劲砸右小腿,小腿被砸烂了,开始流血,然后我就把这只腿顶在老公的背上,血从他的背上流下来,我用嘴接着喝。
第二天,估计快天黑了,我突然听到行长江山的声音。我拼命地大喊,他听到了……第三天,消防队来了。但是我被压住了腿,出不来。我让一个战士去找把锯子,我要把腿锯掉。把皮肉锯断了,筋还连着。我又问他们要剪刀。前前后后弄了半个小时,终于把右小腿弄掉了。爬过一段距离后,战士就把我拉出来了。
黄狗相助老妇获救
5月20日19点左右,成都空军司令部搜救队在彭州市龙门山镇牡丹亭,救出一名被掩埋195小时的60多岁妇女王有群,获救时她神智清醒,目前已被送往彭州急救中心急救,她的家人也在赶往医院的路上。
王大娘的幸存经历非常传奇:两条素不相识的大黄狗一直围绕在她的身边,王大娘渴了,两只狗就舔舔她的嘴唇,并倚偎在她的身边,加上自己顽强的意志,最后她成功获救。
废墟截肢 生命不息
在被埋现场实施高位截肢手术后,映秀水电公司职员虞锦华于5月18日20时10分被成功救出。此时,她已在废墟中埋了150个小时,救援人员对她的营救也长达56个小时。
为了保证虞锦华的生命,营救人员采用了5个不同方案。最后采用的方案是从废墟上方打探洞。探洞打到5米深处,营救人员已经能和她直接对话。但虞锦华下肢已被水泥板挤压坏死,同时,她被一具遇难
者的遗体挡住,拖出遗体导致的尸水漏泄可能危及虞锦华的生命。营救工作再度陷入困境。
17日23时30分,营救现场召开了紧急会议,决定扩大探洞,挖出挡在前方的遗体,对虞锦华进行现场截肢手术。
18日18时,挡在虞锦华上方的遇难者尸体终于被完整挖出。医护人员进入探洞对她进行了现场截肢手术。由于探洞底部只有1平方米,极其狭窄,手术进行了近2个小时。
一心救援不怕险
村民敢死队
当巨灾降临彭州龙门山镇宝山村时,为了搭救水电站的受困群众,宝山村第一时间组建了由12名村民组成的敢死队奔赴回龙沟。
回龙沟里没有村落,只有龙门寺和5处小型水电站。地震发生时,水电站全部垮塌。
这是一趟名副其实的死亡之旅。2.6公里的道路上有10处被山崩阻绝,山石每分钟都在飞坠,遇上余震,崩石便如雨下。14日一早,12名村民组成的敢死队从村部出发,连续穿过10处飞石区抵达龙门寺,见到逃离来的水电站职工及寺内僧人,众人决定分成几队分批撤离。
在经过飞石区时,队伍分成两部分,瞅准时机后一部分先尽量迅速通过,另一部分守在安全地带观察飞石区上部动向,一有动静赶紧大声呼叫示警,提醒正在通过的人各自躲避。
即使部署周密,在通过一片飞石区时,40多岁的敢死队员陈武明还是被飞石击中肩部和腰部,当即身受重创倒地不起。在经过最后一处飞石区时,遇上大量坠石,大家跑到河里躲在大石头下面,这才逃过一劫,最终,12名勇士成功救出了45名被困群众。
开路先锋
汶川地震后,武警某师接到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向重灾区汶川挺进,师参谋长王毅主动请缨,率670名官兵火速开赴汶川。
摩托化部队行至古尔沟,地震造成的山体塌方将通往汶川的山路彻底覆盖。王毅果断决定部队步行向汶川挺进。200名勇士,历经21个小时,徒步强行军90多公里,成为第一支到达汶川县城的救援部队。自此,震后隔绝了33个小时的汶川与外界有了联系。
残垣、断壁、缺药、缺衣……必须尽快开辟生命“救急通道”,让外面的赈灾物资送达重灾区汶川。官兵们把空投场址选在雁门镇的广场。但由于受滑坡的影响,广场上崎岖不平,布满大大小小的石头。
“共产党员跟我上!”王毅大手一挥,官兵们用铁锹将废墟铲掉,将石头一块一块抬走。不到一个小时,一个足球场大的空投场被平整好!
不了的亲情
慈母跋涉千里寻子
来自贵州黔东南区凯里市的蒋雨航,毕业后分配到汶川县高速公路管理处,地震发生时,他刚下夜班正在睡觉。
他的母亲龙金玉说,汶川地震发生后,儿子音信皆无,她心急如焚,就从贵州出发到成都,再乘车到都江堰,然后打“摩的”,一直坐到紫坪铺大坝。到了紫坪铺,大路断了,她就徒步往山里赶。数十里山路,她连走带爬地赶了十几个小时。
这位52岁的母亲,满头灰尘,胳膊上被划出了好几道血痕。她走的这段路是目前外界通往映秀镇的唯一道路,路上到处是大面积滑坡,滚落的巨石有的竟有一间屋子大。已松动的山体高耸数十丈,山石泥土随时有塌方的可能。遍地泥泞,路最窄处仅能容脚,而旁边便是十几米深的悬崖,崖下是浊浪翻滚的岷江。
5月17日14时许,龙金玉终于赶到映秀镇。一进镇,就开始向儿子的住地奔跑。听说废墟下有生命迹象,而幸存者竟是自己的儿子,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爬上废墟,大声叫儿子的小名,一声微弱而熟悉的答应从砖石缝隙中传上来。17时12分,在被6层水泥板压了近123个小时后,20岁的蒋雨航获救生还。他的母亲见证了这一时刻。
废墟中父亲的鼓励
5月12日下午,地震摧垮了红白镇金河鳞矿厂四层宿舍楼。巨大的震动让汤明从四楼落在了三层废墟中。
27岁的汤明侧躺着被困在两块水泥板的夹缝里,他几乎没有受伤,缝隙有细微空间,他的左手能来回活动。震动停止后,汤明使劲敲击楼板,期待有人能听到他的呼救声。“是小明吗,我在你隔壁。”几十秒后,汤明仔细辨听,是父亲的声音。接着,他听到几声狗叫,知道70多岁的父亲和狗在一起。
地震发生后,幸存在外的汤明母亲听到狗叫声,大声喊话,父子都回答了。老母知道了丈夫和儿子的位置,但没有工具,只能等待救援。
第二个夜晚来临,四周一片漆黑,饥渴交加的汤明内心恐惧万分。他从满怀希望一步步变得绝望。“爸,我太饿了,没人会来救我们,我坚持不了。”绝望中,汤明用可以活动的左手摸到一块玻璃碎片,想割腕结束痛苦。
“小明,你妈知道我们的位置,很快就有人来了。我这把老骨头都还行,你要挺住。”黑暗中,父亲急切回话,并不时和儿子说话,聊天。40多个小时后,解放军救出了儿子,但是这位坚强的父亲却永远地倒在了废墟中。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5月14日,记者在都江堰加油站邂逅了一位名叫周兴柠的女子,她双手颤抖,不停地打电话。她的车上已备齐了一切户外用品,她要去汶川县映秀镇寻找丈夫郭斌。
郭斌是华能太平一电驻映秀电站技术人员,“往常他都在都江堰和成都工作,但是地震当天他去了映秀开会,开会的一共有130多人,至今全无消息。”周兴柠心急如焚。
12日下午2时20分左右,周兴柠曾打通郭斌电话,“我想跟他商讨一下第二天出游的事情。”不料郭斌在电话中表现得意兴阑珊:“我要睡觉,再说吧。”
十分钟不到,地震来临,此后便再也无法联系上。“我要是当时让他起来,他肯定起来了,但是我没有!”周兴柠泪如雨下。她一见从映秀出来的村民就不停追问:“太电怎么样?”只是大部分人都摇头。
一位映秀湾电力公司的工人路过,描述了灾情:“太电屋顶上,两座本是分开的山合并成了一座。太电完全看不见了。”周兴柠绝望地哭起来。
“其实是我不敢面对现实,太电肯定被埋了,什么也没有了。”但周兴柠还是决定走下去,她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摘编自《新京报》《新民晚报》《羊城晚报》《京华时报》《新华每日电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