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上海电视台纪实频道播出的《追忆女作家萧红》,再现了这位女作家短暂而坎坷的一生,关于她的童年、写作、情感以及死因,再次成为人们关注的话题。
与鲁迅的友谊
1932年到1934年,萧红开始在各种文学刊物上发表作品。她与萧军共同出版了小说散文集《跋涉》之后,更引起文坛的关注。
由于日伪对进步文化人的迫害和镇压加剧,两萧也上了黑名单,1934年五六月间,他们秘密离开哈尔滨去青岛。在这里,萧红完成了她的成名之作《生死场》。
1934年11月,萧红、萧军从青岛到上海,第一件事就是给鲁迅写信。鲁迅接信后约两萧到虹口内山书店会面,后来许广平带着海婴也来了。许广平看萧红,是“中等身材,白皙,相当健康的体格,具有满洲姑娘特殊的稍稍扁平的后脑,爱笑、无邪的天真。”这位来自北方的姑娘给许广平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两萧把《八月的乡村》手稿交给鲁迅,请鲁迅指导和帮助寻找书店出版。他们也开始了在上海的创作。萧红又写了《小六》、《过夜》等作品,她把《小六》寄给鲁迅,鲁迅收到后推荐给《太白》半月刊,很快就刊出了。与此同时,萧军也写了《职业》、《樱花》、《货船》、《初秋的风》等,经鲁迅的介绍,先后在几个刊物上刊出。
在鲁迅的眼中,萧红只是个大孩子。鲁迅曾多次提醒她,在上海的环境中不要把自己从北方农村带来的“野气”改掉,不要沾染那种“扭扭捏捏,没有人气,不像人样的江南才子气”。鲁迅还在写作方法上具体地指导和培养她,他希望萧红“最好是常到外面去走走,看看社会上的情形,以及各种人们的脸。”
两萧搬家后,房子大了,就想请鲁迅来作客,但鲁迅实在太忙,一直未能如愿。终于在1935年5月2日,鲁迅和许广平带海婴一同去看望萧红和萧军。鲁迅全家的到来,使得他们非常兴奋和欢喜,就一起出去吃了午餐。这次见面后十几天,萧红完成了长篇回忆散文《商市街》。
萧红没有辜负鲁迅对她的期望,在新文学创作的道路上创造了瞩目的业绩。《生死场》是萧红的代表作,也是三十年代优秀的现实主义作品之一,这部作品的问世,奠定了萧红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
鲁迅很喜欢萧红的作品,当他读到萧红到上海不久创作的《小六》时,就说:“不是客气话――充满着热情,和只玩些技巧的所谓‘作家’的作品大两样。”鲁迅看了《生死场》后,觉得萧红“描绘北方人民的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女性作者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
拿到《生死场》书稿后,鲁迅就托人把这部稿子送到各方面去“兜售”,希望能找到可以公开出版的书店。在半年时间的焦急等待中,萧红不止一次地写信问鲁迅,鲁迅总是耐心地回答她。
等到《生死场》准备出版时,叶紫的《丰收》和萧军的《八月的乡村》已出版,都有鲁迅写的序。萧红就写信给鲁迅说:“他们的书都有您给写的《序》,我也要!”鲁迅接信后,就连夜为《生死场》写了《序言》,第二天即寄给萧红。
鲁迅对萧红并不一味袒护,他一方面肯定她的点滴进步,另一方面对她思想和创作上的弱点,也总是给以实事求是的批评和帮助。鲁迅在为《生死场》写的序言中说:“叙事和写景,胜于人物的描写”。短短一句话,既赞扬了萧红在叙事和写景上的长处,又婉转地点出了萧红在刻画人物形象方面不够生动,流于自然主义的弱点。
1936年3月,两萧搬到北四川路底的“永乐里”居住,意图是离鲁迅更近一些。自此,两萧“每夜饭后必到大陆新村来,刮风下雨天,几乎没有间断的时候。”他们谈天说地,拉家常,说到好笑的事,鲁迅笑得连烟卷都拿不住,常常是笑得咳嗽起来。
萧红在鲁迅家吃饭时,常常会露一手,什么韭菜合子、合叶饼、特别是做饺子,又快又好。鲁迅对萧红可说是百依百顺,只要萧红提议做什么吃,鲁迅总是同意的。吃过晚饭,萧红经常随鲁迅一家一起去看电影。
在爱的漩涡中
自从《生死场》和《八月的乡村》问世后,萧红和萧军成了文坛上令人瞩目的一对文学夫妇。在人们眼中,他们是那么幸福、和谐、快乐的一对。
但萧红心中似乎隐藏着什么痛苦,为了解脱苦痛的情绪,她常常整天整天地待在鲁迅家中,许广平只得放下手中的家务,陪着她。
萧军对待萧红,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我像对待一个孩子似的对她‘保护’惯了,我也很习惯于以一个‘保护者’自居,这使我感到光荣和骄傲!”有时朋友来聊天,谈到创作,萧军随口说:“她的散文有什么好呢?”萧红听了,气就会不打一处来。萧红是被社会承认的女作家,这种评论严重地伤害了她的自尊心。
早年的贫困、漂泊,使萧红的身体一直很衰弱,对于体弱多病的妻子的心态,粗壮如牛的萧军无法全部理解,往往一个疏忽,惹得萧红不高兴,心里就结下疙瘩。
1938年,萧红随“西战团”先到西安。萧军在随后拿到了去延安的通行证。到延安住了半个多月,丁玲和聂绀弩约他去西安参加西北战地服务团工作,他同意了。
在临汾的分手,两萧心中都很明白,这将是永久的分离。也许失去的东西更觉珍贵,萧军抱着一线希望,于四月初和丁玲、聂绀弩从延安到达西安,想再见萧红一面。当他们一行刚走进一所中学的院子时,“西战团”的一个团员看见丁玲,就喊:“主任回来了!”听到喊声,萧红和端木蕻良一起从丁玲的房里跑出来,他们以为迎接的是丁玲,没想到旁边却站着风尘仆仆的萧军,两人都愣住了。萧军虽有思想准备,但看到他俩一同从屋子里出来,心中总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楚味。
萧军和端木礼节性地拥抱后,进屋洗脸,萧红也进了屋,站在一边微笑地说:“三郎――我们永远分离罢!”“好。”萧红听到萧军说声“好”字,很快地走了出去。
据后人披露,当时萧红已有了身孕,是萧军的,所以萧军建议是不是等生了孩子以后再离,孩子可以由他抚养。可是萧红离心已定,也不愿把孩子给萧军。
其实,当时两萧戏剧性地结合,舆论天平的砝码就是倾向萧军的,因为是萧军把危难中的萧红解救出来,一个强者救了一个弱者,一个给予,一个得到,本来就是不平衡的。以后萧红再怎么把全部的爱献给萧军,人们都认为这是她应该做的,这一点使萧红非常伤心……从此,萧红和萧军各奔东西,再也没见过面。
痛苦地离世
1940年1月,萧红和端木蕻良乘飞机到达香港,住在九龙尖沙嘴一间狭小的房间里。萧红常常咳嗽、头痛、失眠,但她还是勤奋地写作,把《呼兰河传》脱稿后,又开始创作以“九・一八”事变后祖国半壁山河沦陷为背景的长篇小说《马伯乐》。
小说上半部于1941年1月初版,同年,香港《时代批评》开始连载《马伯乐》下半部,直到1941年秋第九章结束时,萧红因病重而辍笔。
1942年1月12日,萧红被送进香港跑马地养和医院。医生会诊后,萧红被送进手术室……这次手术加速了萧红的死亡――她被不负责任的医生误断为喉瘤,喉管开刀,致使病情剧转,痛苦万分。
1942年1月18日,萧红转入玛丽医院,重新动手术,换喉口的呼吸管。19日夜12时,萧红用手势对好友骆宾基表示要笔,她在纸上写道:“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得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这是萧红最后的呐喊。
22日黎明,当骆宾基再次来到玛丽医院,发现门口已换上了“大日本陆军战地医院”的牌子,上楼一看,萧红已经不在了。几经辗转找到端木,才知道萧红被转移到一家临时病院,已告病危,眼下还缺少一笔丧葬费。骆宾基向人借了20元钱,交给端木。
上午9时,当骆宾基和端木终于赶到这所临时病院时,只见萧红身上盖着毛毯,仰脸躺着,脸色惨白,合着眼睛,头发披散地垂在枕后,脸色逐渐灰黯,喉管开刀处有泡沫涌出……11时,萧红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压题照片:1936年萧红在日本
(《萧红传》丁言昭著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