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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萨特“进入”中国

2009-01-15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上世纪70年代最后两年,中国开始有了春天的气息,这股气息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一场讨论带来的。那时,我已完成了《法国文学史》的上卷,正在进行中卷的编写,不久将要面临对法国20世纪文学的评说。但只要一进入20世纪文学领域,就会碰到一座阻碍通行的大冰山:日丹诺夫论断。

日丹诺夫是斯大林时期

苏联意识形态领域中的总管,以在学术文化领域里坚持无产阶级专政而著称,他把20世纪西方文化艺术统斥为“反动、颓废、腐朽”,一棍子打死。他的报告与讲话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引入解放区后,就被视为“马列主义的理论经典”,实际上成为带有权威指导性的“准文件”,一直到七八十年代,它的权威性仍然巍然未动,只要有这座冰山在,对外国20世纪文学的研究、翻译、介绍,就根本无法正常进行,只能一骂了事。

说老实话,我对日丹诺夫的反骨早已有之,就是何时揭竿而起了。真理标准的讨论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在外国文学、艺术、文化、学术的领域破除坚冰的时机也到了。问题在于我要把这件事做多大,怎么做?

当然,揭竿而起首先需要有一篇旗帜鲜明、论据充分、有学术分量的“檄文”,由于预见到未来的“轰动效应”,我下了不少功夫准备这篇文章。正好我当时担任了两个学术职务,一是外国文学研究所西方文学研究室主管科研业务的副主任,一是研究所的“机关刊物”《外国文学研究集刊》的“执行主编”,这给我的“三箭连发”提供了便利条件,这三箭就是:

之一,1978年秋,在外国文学第一届全国工作规划会议上作“揭竿而起”的长篇学术发言《现当代西方文学评价的几个问题》,亦即早已准备好的那篇“檄文”,矛头集中指向日丹诺夫论断,并对20世纪西方文学中一系列流派、作家、作品进行了比较深入具体的分析,重新作出科学的实事求是的评价。在座的有外国文学界几乎所有的著名学者专家,包括朱光潜、冯至、杨周翰、伍蠡甫、草婴、王佐良、辛未艾、罗大冈等,报告受到热烈的欢迎,会后,朱光潜将我推到周扬面前作了介绍,并说:“他的报告讲得很好啊!”

之二,紧接着,将上述报告整理为约六万字的长篇论文,在当时唯一一家外国文学评论刊物《外国文学研究》上发表,分两期连载。

之三,在我主持工作的《外国文学研究集刊》上,有计划组织、刊载了题为《外国现当代文学评价问题的讨论》的一系列笔谈文章,扩大“揭竿而起”的声势与影响。

三箭齐发,必然引起巨大的反作用力。就在上述“檄文”发表的第二年,即1980年,在外国文学研究会第二届(成都)年会上,就有人声色俱厉地提出了指责:“批日丹诺夫就是搞臭马列主义”,来势甚为凶猛。我没有上台申辩,但却决定采取另一个更大规模的“反驳”行为。我认为,在我国学术文化界,之所以有不少人不能容忍对日丹诺夫的质疑,其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对西方学术文化的实际情况根本不了解,或了解甚少。因此,我决定创办并主编一套以提供西方文学的客观资料为宗旨的丛刊。我是搞法国文学的,我这个丛刊自然就定为“法国现当代文学研究资料丛刊”,其创刊号以萨特为唯一内容,这就是于1981年出版的《萨特研究》。《萨特研究》出版后,大受读者、特别是文化知识青年的欢迎,一时颇有“洛阳纸贵”之势。

1982年,国内开始“清污”,萨特与当时流行的“蛤蟆镜”、“喇叭裤”被并列为三大“精神污染”,《萨特研究》一书在全国受到了批判,并被禁止出版,该书的序言更是一批“左撇子”猛烈抨击的目标,其批判文章之多,其用语之严厉苛刻,实为文化大革命之后所罕见。

然而,中国毕竟是进入了改革开放的时代,事过一两年,雨过天晴,到了1985年,《萨特研究》又被准许重新再版。

(《柳鸣九谈萨特》 柳鸣九著 东方出版社2008年10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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