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工作突遭求婚
1966年,我对自己干的护理这一行实在感到厌倦,于是,请偶然认识的上海名记者张成仁帮忙换个工作。他一口答应。
这年6月初,张成仁碰到了老朋友也即李宗仁的秘书程思远,得知李宗仁的夫人郭德洁在回国后不久因病去世了,李宗仁情绪十分低沉,而程思
张成仁找我要了一张近照,说是介绍工作用。
我见到的李宗仁,虽已是76岁的老人,但外表气色很不错,腰不弯,背不驼,说话声音很响亮,身上既有一种凛然正气的军人气质,同时又不失儒雅和善。
第一次交谈,李宗仁一直称我小胡姑娘,问我愿不愿意到他这里来工作,主要是干些文秘之类的事情。我表示愿意。李宗仁慈祥地点点头,对我说,我每个月给你100元工资。我在医院里累死累活才拿几十块钱,现在感到来到了心境平和的世外桃源。
一周之后,李宗仁让我参观一下公馆,熟悉环境。他带着我先看了厨房、卧室,给我介绍书房里图书的摆放位置,并语气恳切地说,希望我能够尽快到他这里来工作,当他的机要秘书。我点点头。他还说为了工作方便,请我住在他这里。我也没多想。接着,李宗仁又问了我的年龄,有没有男朋友,我也就直截了当回答,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合适的对象,但将来总会遇到的,我要正常地恋爱结婚。我话音刚落,只见李宗仁明显地愣了一下,但他赶紧掩饰失态的表情,装作很自然的样子对我说,那是当然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在这时,李宗仁突然上前一步,用两个手臂抱住我,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我本能地慌忙躲开,又吓又羞,一下子涨红了脸,心怦怦直跳。我想这也许是他在美国学的礼节习俗吧,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不久,第三次见到李宗仁,他直接对我说,你到我这里来做的工作是保健秘书。我心里不是滋味,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机要秘书莫非要另选他人?正当我捉摸不透时,李宗仁又一次派车把我接过去。想不到这一次发生了极有戏剧性的一幕――李宗仁快步迎上前,一把拽住我的手,开口对我说了一句叫我心惊胆战的话:“小胡姑娘,你能不能跟我结婚?”我突然全身像中了高压电流一样。让我给一个年迈的异性老人当保健秘书本来就已经勉为其难了,万万没想到他还会当面向我求婚,多么荒诞呀!我才27岁,而他已是70好几的老头子啊!
我难以形容当时的复杂心情,既不感到李宗仁对我的求婚是对我的侮辱,也不认为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残存的理性告诉我,不能当面回绝,只好低声对他说,请你给我半个月的时间考虑一下。
彻夜未眠,心如乱麻。
李宗仁又一次派司机来接我时,我的心情极不平静,而他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开门见山地说:“我们俩的事情,通过国管局已向周总理作了汇报,总理说只要你同意,就让我们名正言顺正式办理结婚手续。小胡姑娘,我看,这事我们就这样确定下来吧?!”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不是什么行政命令,更没有任何人的强迫执行,关键是我看到眼前的这位受人尊敬的老人,心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更说不出任何不同意的理由来。我顿了顿,对李宗仁说:“既然是中央决定,周总理又有具体安排,我服从组织决定。”只见他一脸激动,跨步上前,再次用他那双有力的手,紧紧地搂住我,还轻轻在我的脸上亲吻了一下。
红旗轿车卷起波澜
我称李宗仁为“德公”。婚后就赶上“文革”。1967年的一天,德公照例要到北京饭店理发。这次,我半撒娇地对他说,我的头发也该整整了,干脆我陪着你去吧,德公很爽快地答应了。
那时候,给德公专配的是一辆黑色的红旗牌大轿车,在与德公结婚近一年的时间,我从来都没有坐过。下午5点多钟,我们理完发后,我对德公说现在时间还早,不如顺道去一趟北京医院,再去给德公拿些药回来。当红旗轿车驶进医院大门时,人们都不由自主地向我们的车子围过来。我取完药后,朝轿车走来时,只听得旁边的人对着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地评头论足。有人突然冲着我大吼一声:“你这个资产阶级的少奶奶,别走!”这一喊,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两边的人们一下子聚拢过来,就差没对我一阵劈头盖脸的毒打了。好在司机一见气氛不对头,把车后退了几步,正好停在我撒腿起跑的地方,我慌忙钻进车里。轿车“哧溜”一声跑出了医院大门。
回到李公馆,我惊魂未定地没缓过神来,再看德公,他把脸绷得紧紧的,没有吭声。我赶忙向他道歉。难得德公是个好脾气,一边安慰我,一边又说以后我们要千万小心。
德公的老友邵力子夫妇听说我们的遭遇,好心地告诉我赶快把大波浪给剪掉,不要再穿高跟鞋,要换上布衣布鞋,还说如果红卫兵真的要闯进家里,你一定要及时给国务院机关事务局打电话,要保护好德公的人身安全。如果红卫兵问你为什么要跟李宗仁结婚,你要说是为人民服务。
这事传到了周总理那里,他很重视,并请相关人员具体落实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意见,我的心绪才渐渐平静。
夫妻恩爱静水流深
德公对我一直疼爱有加。每天吃什么饭菜,他都让厨师先征求我的意见。而我为了德公,也情愿当家庭主妇。我经常下厨烧菜,记得德公很喜欢吃我调馅包的饺子,还有老北京的炸酱面。
哪晓得我跟德公仅生活三年就永别了,每次想到这,我都心痛不已。我清楚地记得结婚那阵,我还不习惯这样的“老少配”,我们从北戴河度蜜月回来后,我的肚子受凉了,感觉好难受,德公赶快让我到医院去检查。医生说是肚子里有蛔虫,奇怪的是没开打虫药,只开了四两南瓜子。回家后,德公却笑呵呵地说这个大夫不错,没开打虫药是怕吃了有副作用,用偏方来打虫很有效。德公边说边亲自帮我嗑开一粒粒的瓜子皮,然后还非要亲自看我吃下去。我当时真有些受宠若惊,不知说什么才好。当晚,我由于不舒服躺在床上,德公就边讲故事边给我嗑瓜子,后来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次日起床后,我感觉肚子不疼了。而我旁边的德公还在睡觉,我很奇怪,因为他平日生活很规律,有早睡早起的好习惯,这次怎么一反常态还没醒?莫非是他的身体也不舒服?我突然紧张起来。我正要靠近正在熟睡的德公去看个究竟时,瞅见一旁桌子上的果盘里盛满了嗑好的南瓜子。顿时,我明白了,在我睡着之后,德公一颗颗地为我嗑完全部的南瓜子后才休息。我再转过头,看着依然熟睡的德公,突然间,我真切地感觉到,眼前这个真心爱我的人就是我最理想的丈夫。
在常人眼里我和德公是极不般配的一对,但德公对我的怜爱、体贴,让我感受到了从未尝过的人间温暖。
(胡友松口述 刘澍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