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大地震已经过去一年了,尽管噩梦还会不时地在黑夜造访,愈合的伤口还会隐隐作痛,可我是个幸存者,我的命是很多人救回来的,我除了感恩,还是感恩。
灾难
去年5月12日的那天中午,我站在四川彭州银厂沟鑫海山庄C栋四楼的阳台上,望着阳光下美丽的山谷,心情异常爽朗。
14时2
疼痛之中,我又听到了余震的轰响,我一次次想到了妻子,还有我刚刚一周岁多点的女儿,还有我的父母兄弟、朋友们……
我身上的水分渐渐地失去,嘴唇起了一层厚厚的泡,张开嘴都觉得沉重。左脸上的伤口还在冒着血,我想喝自己的血,可是我的手够不到脸,我甚至想喝自己的尿也喝不到。我想到过自杀,可我连自杀的能力也不具备……
当我将要在幻境中进入昏迷状态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不能就这样走了,不能!怎么办?只有疼痛才能让我的大脑保持清醒。我想到了还能动的右手。于是,我用右手的手背放在一块木板突出的铁钉上使劲地刮下去……只要我快昏睡了,我就用力刮一下……我的手背伤痕累累,鲜血横流……
重生
我终于听到了一个熟识的声音,他在废墟上叫我。我听出来了,他就是我的老战友易延端,他和一个叫席盛伟的志愿者来救我了。可是他们通过几个小时的努力想送点水进来给我喝也未能如愿,只好等明天了。
15日,快到中午的时候,我才听到人声,易延端带着一支空军部队上来了。教导员赵斌详细问了我所处的位置和里面的一些情况后,就对我说:“我们很快就会救你的,你现在不要多说话了,要保存体力……”
几个小时过去了。我终于看到了一大片的亮光,以及两个身体粗壮的年轻战士。我异常的激动,想哭又哭不出来。那两个战士看到我后也很高兴,他们对我说:“老兵,你再最后坚持一会,我们很快就可以把你弄出去的!”
问题出现了。我的头被夹住了。夹住我头的木板是不能动的,如果动了这块承重的木板,上面一大堆东西就会毫不留情地砸下来。两个战士的军衣都被汗水浸透了,我对他们说:“你们就用力把我的头拖出去吧!”他们听从了我的意见,使劲把我的头拖了出去。我后脑勺擦破了两块头皮,血流如注。他们又用力把我的右腿拖了出来,我膝盖左侧的一块皮肉留在了那里。
最后,那两个战士竭尽全力地把我往上面推。我大吼着,用右手攀爬着,我相信那几分钟里,我用尽了一生的力量,就是为了活着!……分队长范夕忠朝我伸出了粗实的手掌,抓住他手掌的那一刹那间,我觉得我已经回到了人世。
我永远记住这一天,2008年5月15日,这是我重生的日子,出生地是四川彭州的银厂沟,接生的人是那些勇敢的空军官兵。
在那黑暗的七十多个小时里,最终让我坚持下来的,是爱,是亲人朋友的爱,我幼小的女儿在抚摸着我的心,妻子的泪水,父母亲的呼唤,朋友们的不舍……
珍惜
整整一年过去了,我又重新回到了四川,回到了我出事的地点。我站在鑫海山庄的废墟上,心像刀割般的难受。鑫海山庄被埋的几个人中,只有我活着出来。那里埋葬了四个我曾经相识的人。在迷蒙的细雨中,我在废墟上点燃香烛,泪流满面。
灾难告诉我,所有的悲伤痛苦必须用爱来拯救。爱在这样的时刻,不是一个无力空洞的字眼,它是那么的真实可靠。我们应该珍惜每一次的相聚,珍惜生命中哪怕是细微的快乐。珍惜和心爱的人说话、相守,珍惜和父母的团聚,珍惜与朋友的友谊。我们要及时说出自己的爱,不需要掩饰,不要怕唐突。我们要宽容,宽容是最好的记忆,是对受难的岁月以及死难的人群最好的怀想。
(《光明日报》5.8李西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