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军”，人肉发帖机
公司小职员石峰意外入行，是在2008年冬。一天，他接到某国际知名品牌手机商家的电话，希望他能帮忙“在网上推广新手机”，石峰一口应了下来。
新工作很简单，就是在各大论坛注册账号，并连续一个月每天发帖100条，“帖子的标题、内容及跟帖都是手机商设计好的”。一个月后，石峰拿到了好几千元报酬，这对当时月薪不过2500元的他来说已相当可观。可是发100条帖子谈何容易，“要注册那么多不同的ID，总不可能晚上不睡觉吧”。石峰只好利用上班时间发帖，谁知被老板发现了。石峰失去了那份收入不高但稳定清闲的工作。
那之后，石峰干脆足不出户，昼夜颠倒，成了一名职业“水军”。“最多时，我一天能发1000条帖子。但这活儿太枯燥、太累了。‘水军’实际就是网络民工，发帖好比码砖，挣的都是辛苦钱。”
苦熬一年多后，石峰“升”为拥有十几个手下的“民工头目”。每次拿到“活儿”，石峰会给手下的“水军”进行分派。“我的身价算比较高的了，一条帖能赚5角到2块钱不等，但给手下的‘水军’一分，我也就挣个差价。”石峰说，最多时，自己曾在一个月内挣到一万块钱，但也就那么一次。“对大部分‘水军’而言，一个月能挣一两千就不错了，很多时候是‘饥一顿饱一顿’，收入没保障。”
这个隐匿在网络背后的“水军”部队，究竟庞大到何种地步？无法统计。
石峰告诉记者，“原本，一种名为‘自动发帖机’的软件曾十分风行。它能代替人手，登陆、发帖、回帖一条龙。但随着大多数论坛在登陆时要求输入验证码，以及大网站防范手段的加强，它逐渐式微”，被“水军”所取代。资深网络推广人周磊则说，石峰等人负责的，大部分仍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发帖、跟帖，稍有难度的炒作，还需依靠网络名人发帖、写博。“这些人粉丝众多，博客点击量通常在千万以上，自身具备强大号召力。他们每发一篇博文，要价不菲”。
网络公关公司，制造舆论热点
40岁的陈墨是中国最著名的网络推手之一，曾主持炒作过芙蓉姐姐等数位网络红人。2006年底，他成立了自己的网络推广公司。
在他看来，以自己公司为代表的上游，才是整个行业游戏规则的执杖者。每接到一个活儿，都是先由公司方做出策划，包括在哪儿发布消息、切入点是什么、是否需要推到首页、标题如何才能吸引人等一系列细节，然后由公司媒介部门与网站市场部签定合同，实业部则负责招募石峰这样的“水军”团体分派任务。
陈墨说，公司成立初期，整整一年没啥生意，到2008年，这一行突然火起来，大大小小的网络公关公司雨后春笋般出现，“这其中不免鱼龙混杂。一些所谓的公司，员工不到10人，甚至都没注册，就在公寓楼里租间房办公。大部分所谓‘网络黑社会’事件，都是这些公司做的”。
“为商业利益，不择手段诋毁对手的不是没有，达能强行并购娃哈哈就是典型案例。那段时间，娃哈哈老总宗庆后的负面新闻满天飞，幕后操作者就是某国际著名4A广告公司。”“一些网站也会为自身利益变身‘网络打手’。北京千橡集团副总裁刘韧，就曾因涉嫌发布负面信息敲诈某些公司被抓。”
更典型的例子，是曾被热炒的“康师傅‘水源门’事件”。2008年7月24日上午，一个叫“青草布丁”的网友在某知名论坛发帖，《康师傅：你的优质水源在哪里？――康师傅水厂探密》。该帖称，康师傅矿物质水的水源来自自来水，该厂还存在瓶子随意堆积、废弃瓶盖重新利用等问题。到25日晚，前后不过38小时，跟帖就达到了450多个，而且一边倒地对康师傅进行严厉斥责。随后，市场销量正旺的康师傅矿物质水又遭遇了接二连三的炮轰。据不完全统计，此事件所引发的转载及评论超过1000篇，网络阅读量上亿。事后，康师傅的市场占有率从2007年的18.1％跌至2008年的17.7%，成为行业第二。公司的矿物质水业务在半年内由盈利变为严重亏损。
把话题上升到文化等层面
业内人士说：“早期的‘网络打手’相对简单、粗暴，大多对准对方软肋穷追猛打，结果往往搞得双方都很难堪。现在就狡猾多了，无论炒作自身还是诋毁对方，都要将话题上升到文化、传统、宗教甚至民族感情、爱国热情等层面，很少露出商业利益驱动的马脚。”坊间也盛传，现在的网络公关公司在策划话题时，会事先分析网民的心理，从仇富、愤青、同情弱者等方面进行设计包装。
50%的热帖是被策划出来的
中科院教授吕本富，经过大量调研总结得出一个结论:网上约50%的热帖是网络推手策划出来的，且基本为商业性策划，其中70%是正面商业营销，余下的30％属于商业竞争对手间互相诋毁拆台。“一个话题背后是否有人为操控，唯一的判断依据就是这其中是否有利益链条。”
业内人士说，操控舆论的现象之所以在网络格外红火，是因为“传统媒体都有各自的门槛，且运作制度及监管机制都已非常成熟。但网络是真正的草根舞台，拥有不可比拟的时效性、互动性和开放性，网络民意也具有不可控性。正是这种不可控性，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选择利用网络攻击自己的竞争对手，而通过‘水军’的大规模行动，网络舆论其实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
开放的环境是网络健康、积极发展的前提，但这种开放，会在某些时候使广大网友的理性意识弱化。而我们真正要关注的，是如何使这二者达到一种平衡。
(《环球人物》2010年第1期 白伟志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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