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17日，震惊一时的甘肃金昌“黄河抛子”案，在兰州中级人民法院开审。相比起审判结果，案情本身的悲剧性更引人深思：一个疼爱儿子的慈父，为何会亲手把孩子抛下黄河？
痛苦，儿子要拆散新家
樊兆焱今年39岁，甘肃省金昌市人，任金川区人事局机构编制委
樊兆焱毕业于兰州师专，后来在金昌一所小学任教。1996年，26岁的他认识了同在金昌当老师的女孩姜丽。1997年5月，在和姜丽相恋一年后迈入了婚姻的殿堂。此后，儿子明明(化名)出生了。
随着日子的流逝，樊兆焱发现，他跟姜丽之间有着太多的不协调。随着矛盾一次又一次爆发，2003年9月，这段持续了6年的婚姻终于画上了句号，而明明也被法官判给了姜丽。
2004年5月，舍不得儿子的樊兆焱向法院申请变更抚养关系，顺利地争取到了儿子的抚养权。不久后，因工作需要，樊兆焱被调入金川区人事局。
明明跟爸爸相依为命，感情日渐深厚，但他总希望爸爸和妈妈能再生活在一起。在这段时间里，姜丽也来找过樊兆焱，希望复婚。但樊兆焱认为同姜丽确实无法调和，拒绝了姜丽的请求。
2006年11月，樊兆焱认识了同事刘敏，随后不久，他们一起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刘敏有一个比明明略小一点的女儿，从此，单亲家庭变成了四口之家。
一开始，明明跟刘敏母女俩相处得还算融洽。但随后不久，家庭矛盾便拉开了帷幕:一个周末，吃饭时，明明一直阴沉着脸。刘敏用筷子把菜夹到明明碗里，说：“明明，多吃点肉，这样才长得高。”没想到，明明把肉拨了出来，扔在了桌子上。
“你不吃，就跟阿姨说一声嘛，怎么这么没礼貌呢?”樊兆焱生气地责备明明。但明明竟将椅子一掀，起身回房重重地关上了门。
樊兆焱走进了房间，打算跟孩子好好谈一谈，“阿姨这么关心你，你就这样突然发脾气跑了，她心里得多难受啊!”
樊兆焱刚一开口，明明就像被戳到了痛处一样，一下跳了起来：“什么关心我，就是她拆散了我的家！还有你，只顾着自己，根本就不管妈妈。她明明想跟我们一起生活，你为什么还要跟这个女人结婚？”
樊兆焱没想到，这个还不到10岁的孩子，竟有这么多的想法：“这是大人的事，你根本不懂！”
“别以为我不懂，我什么都不知道，妈妈全都告诉我了！当初你们离婚，也是因为你不对！”原来离婚后，姜丽把过错都归咎于樊兆焱身上，并把这些想法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孩子。明明爱自己的母亲，他要用自己的方式为母亲出一口气。
绝望，儿子与妻子不容
在此后的日子里，明明开始变着法子挑刘敏的刺，她做什么明明都不吃，句句话都顶回去，哪怕有亲戚朋友在场，明明也毫不收敛。
刘敏想了很多方法，希望能跟孩子交心。她对明明比对自己的女儿还上心，人心都是肉长的，明明有些被感化了，抵触的情绪也稍稍缓和了一些。但只要姜丽一跟孩子独处过，孩子马上又故态复萌，甚至变本加厉。有一次，因为和妹妹争电视看，明明一把抓过遥控板，直接摔在了地上。刘敏心里委屈，却只能默默地捡起来修好，然后叮嘱女儿以后要让着哥哥。
曾经那么温暖的家，现在却变得微妙而冰冷。樊兆焱下班回家，见到的是妻子噤若寒蝉、小心翼翼的举动，吃饭时谁也不说话，只默默地埋头吃饭。刘敏母女俩说话都不敢大声。
在此后的两年里，打、骂、劝、哭诉和交心，樊兆焱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但明明都不为所动。看着妻子疲惫而无奈的脸庞，樊兆焱深觉自己太窝囊。
2009年2月11日晚上，樊兆焱刚回家，就看到女儿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外抹眼泪。樊兆焱一惊，知道儿子跟刘敏又闹矛盾了。原来，明明正因为找不到电视遥控器生气呢，他用脚踢门，还对着刘敏破口大骂，要赶走他们母女俩。
刚打开家门一幕，更让樊兆焱震惊:明明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刘敏的脸上。看着妻子隐忍而委屈的泪水，樊兆焱明白，这个家庭的矛盾已达到顶点，再也无法调和了。
这两年多来的折磨，已经让这个家所有的欢笑都消失殆尽了，樊兆焱都记不得了，自己有多久没真正开心地在家吃过一顿饭了。那天晚上，他拉着明明的手，痛苦地说：“儿子啊，爸爸真的爱你，你跟我的新家庭，实在没有办法再相处下去了。”
叹息，将儿子抛进黄河
2009年2月16日，樊兆焱来到单位请假，称自己要处理一些私事。单位批准了他15天的公休假。樊兆焱开始写遗书。一封封遗书写下来，从父母、妻子、哥哥、弟弟、继女，到单位的领导，一边写，一边流泪……
随后两天，他把遗书存在了电脑里，然后联系了前妻，希望能再跟她好好谈谈。但短信发过去，如石沉大海；打电话过去，也总是拒听。他把目光瞄向了一旁的儿子，对他说：“你跟你妈都在逼我，你再不跟你阿姨好好相处，我真的要死了。”儿子的回答却是：“你死，我就跟你一起死。”樊兆焱心一横，想好了最终的归宿―――黄河。
2月19日早晨，樊兆焱买好了两张去兰州的长途车票。临走时，他再次给前妻发了一条“我准备和儿子永远离开”的短信，想让前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前妻仍然没回短信，樊兆焱最后那一丁点希望也彻底破灭了。他给刘敏发了一条短信，流露出想和儿子一起轻生的念头后，便关了手机，跟孩子踏上了死亡的旅程。
刘敏接到短信后，感觉到不妙，向单位报告了此事。为了阻止悲剧的发生，他们通知了当地警方，并在父子俩有可能去的地方进行了搜索，但当时谁也没找到他们，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当晚，樊兆焱将孩子带到了兰州市安宁黄河大桥上。一路上，樊兆焱告诉儿子：“这是我跟你之间最后的谈判，如果你答应跟我家人好好相处，我们就回去；如果还是这么固执，那爸爸就只能跟你一起走了。只有这样，我才能跟你独处。”
但明明并没有改变主意。父子俩来到桥上时，樊兆焱再次询问儿子：“你真的不改变主意？”明明倔强地摇了摇头。樊兆焱的思维彻底扭曲了，他抱起孩子，眼泪一下出来了，“你妈不要你，我要你，可你和我的家庭，我只能选择一样。既然这样，我跟你一起走，一起离开这个人世……”
把孩子抛下去的时候，樊兆焱听见儿子大喊了一声“爸爸！”那声爸爸，让他全身不可遏制地颤抖不停。然后，樊兆焱迅速爬上护栏，跟着明明跳了下去，想要抓住孩子那双小手。水花溅起，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沉没在了河水之中。
因樊兆焱掉落的地方靠近岸边，他紧紧抓住了岸边的一根树枝，并没有沉下去。冰冷的感觉很快蔓延全身，这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想到救孩子，但水面上哪里还有孩子的踪影？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上岸后，樊兆焱向公安机关自首。
儿子的噩耗震醒了姜丽，她后悔了，为什么要用儿子来作为武器呢？她请律师写了一纸谅解书，恳请法庭宽恕狱中的前夫。
2009年11月17日，这起案件在兰州开庭时，樊兆焱泪流满面，追悔莫及。然而，悔恨已经太迟了，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检察风云》2010年第5期 周与洋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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