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一种智慧
记者:您认为自己是幸福的女人,还是成功的女人?两者之间有内在的联系吗?
毕淑敏:我认为自己是一个在不断争取幸福的女人。幸福的女人或许是成功的,但反过来,成功的女人未必都幸福。幸福更多的是一种主观感
感知幸福的能力不是与生俱来的,也不会有人天生与幸福绝缘,它是一种通过思考而获得的智慧。
我曾经是个幸福盲
毕淑敏:我对幸福的感受从不自觉转变为自觉,是顿悟的。上世纪80年代,我看到一则报道,说西方媒体面向社会征集“谁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这个题目和答案。报社组织了权威的评审团,在纷纭的答案中进行遴选和投票,最后得出了三个答案。因为众口难调,意见无法统一,还保留了一个备选答案。大致顺序是这样的:
第一种最幸福的人:刚刚给孩子洗完澡,怀抱婴儿面带微笑的母亲。
第二种最幸福的人:给病人成功做完手术,目送病人出院的医生。
第三种最幸福的人:在海滩上筑起了一座沙堡,望着自己劳动成果的顽童。
备选的答案是:写完了小说最后一个字,画上了句号的作家。
当看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仿佛被人在眼皮上抹了辣椒油,呛而且痛。当我静下心来,才明白当时的反应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原来我是个幸福盲。说来惭愧,答案中的四种情况,在某种意义上说,当时的我,居然都初步拥有了。
我是一个母亲,给孩子洗澡的事几乎是早年间每天的必修课。但当时家里条件差,就一间屋,没有淋浴设备。在大盆里给孩子洗澡时总是慌慌忙忙,经常不小心把肥皂水浸到孩子眼睛里,闹得孩子直哭。洗完澡,自己已是筋疲力尽;
我曾经是一名医生,给很多病人做过手术,目送治愈了的病人走出医院大门的情形,也经历了无数次。但很惭愧,因为忙,往往是病人还在深情回望医生时,我已匆匆赶回诊室了;
儿时调皮,会经常在附近建筑工地的沙堆上挖个洞穴藏个“宝贝”,也顾不上高兴,总是担心过路的人一脚踩塌了我的“藏宝洞”;
在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发表过几篇作品,因此那个在备选答案中占据一席之地的“作家完成最后一个字”之感,也有幸体验过了。可想来也不是什么幸福感,而是愁肠百结――把稿子投到哪里去呢?
我思考了一下,发觉是自己出了毛病。我要改变这种情况,我要对自己的幸福负责。从那时起,我开始审视自己对于幸福的把握和感知,我训练自己对于幸福的敏感和享受,我像一个自幼被封闭在黑暗中的人,学习如何走出洞穴,在七彩的光线下试着辨析青草和鲜花,朗月和白云。
对待幸福的方式分四种
记者:您将中国人对待幸福的方式做了很有趣的四种分类,分别是饮鸩止渴型、黄连团子型、馊馅饼型和幸福的包子。您觉得大部分中国女性属于哪种类型?她们如何才能拥有幸福呢?
毕淑敏:这次我想重点谈谈黄连团子型的幸福观,因为中国女性的幸福观,这种类型的居多。
黄连,大家都很熟悉,非常好的一味药,只是味道奇苦。团子,就是把面粉或者米粉揉成一个圆饼,然后在其中加上糖或豆馅包起来。黄连团子是用黄连磨成粉当做皮,把一个美好的理想当成馅包起来。吃的时候,当然是先吃黄连了。
有些人把目前的生活过得十分清苦,总想以后再来享受,他们日复一日地劳作,忍受万千辛苦,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或许会有苦尽甘来的那一天,但是,这黄连乃苦寒之药,长久地沉浸其中,吞咽入肠,人就受了内伤,早已麻痹了感知幸福的神经,很多人根本没有等到享受幸福的那一天,就撒手人寰了。
中国女性自古就有节俭的传统。习惯于把享受幸福放在很久以后,觉得“等我有了更好的工作”、“等有了房子”、“等攒了更多的钱”、“等孩子长大了”之后,我才能幸福。殊不知,她们一直在预约幸福,却难得真正享受幸福,实际上等于消灭了幸福。等到你认为可以享受幸福的那一天,你老了,牙没了,吃不动了;想出去旅游,已经没有那个体力了。
所以,女人要放下包袱,持花而行,留一点当下的幸福给自己。不要丧失了过程中的幸福感。
什么样的女人最幸福
记者:您本人是医生,是作家,还是心理咨询师,那么在您的眼中,幸福的定义是什么?
毕淑敏:我认为:幸福并不是单纯的生理反应,而是一种快乐和意义的结合体。
快乐就是指活在当下。真正幸福的人,不仅仅指的是他生活中的每一个时刻都是快乐的,而是指他生命的整个状态,即使有经历痛苦的时刻,但他明白这些痛苦的真实意义,知道这些痛苦过后,依然指向幸福。
记者:您所见到过的,最幸福的女人是什么样子?最不幸的女人又是怎样的一种状态呢?
毕淑敏:幸福这件事,是没有可比性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发现、追寻、感受、固守幸福的一本账,因每个人的内心而不同。但是,一个生活得有意义,有目标的女性,一定是幸福的。她拥有自己生命之外的更高远的目标,在各种选择中始终保持清醒。
一个不了解自己的女人,是不幸福的。她不知道,自己最爱的是什么?最想做的是什么?不知道怎样去“使用”自己宝贵的生命。整天都处在浑浑噩噩之中,随波逐流,这样的女人一定无法拥有幸福。
幸福不是那种惊天动地、可遇不可求、隆重而稀少的状态。幸福是朴素的,如果你时时提醒,就能时时降临的“美好”。
(《生命时报》6.4 周鹤 文)